外边雨越下越大,那僧人也觉得越来越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蜷成一团。原本在太平时节这里还有三好家的士兵巡逻的,但三好长庆出行被刺之后,在外巡逻的三好家士兵也被撤了回去。京都街道上变得极为荒凉,四处强盗出没,外面的柴米也无法运入,有人甚至将佛像和供具打碎,将带有朱漆和飞金的木头堆在路边当柴卖的。像罗生门这样的地方,天稍一昏暗便有强盗埋伏,砍杀行人抢掠财物,尸体便丢在附近,所以一到夕阳西下,气象阴森,就越发没人来这里了。随着天越来越黑,天空中传来乌鸦的叫声,由于天已经全黑的缘故,僧人什么都听不到,但在石阶上可以看到灰白色的鸟粪。那僧人穿着已经破旧的僧袍,坐在石阶上,茫然的等着雨停下来。在他的心里,与外面的雨水一样茫然——京都的柴米已经贵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但出城逃走也不是什么好选择——据说在整个近畿到处都有国人众聚集兵力,准备打仗;而盗匪和野武士也纷纷跳了出来,袭击路上的行人,甚至还有拿行人来作为修习剑术活靶子的恶武士吧?自己虽然身上别无长物,但若是遇上这样的疯子,也是死路一条吧?僧人一边不断地在想雨停之后应该怎么办——也就是从无办法中求办法,一边耳朵里似听非听的听着朱雀大路上的雨声。哎,自己当初真的是疯了,为了修习秘传的真言来到京都求学,却遇上了这样的倒霉事,在这样的末法之世学习佛法,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吧?僧人苦笑了起来。要想在无办法中找出办法来,就只有不择手段,否则要么为人所杀,要么饿死在路边。想到这里,僧人拿起那支木杖,大拇指按住木杖中间部分一个小小的凸起,轻轻一推,露出一截白刃来,原来那木杖里竟然藏着一柄刀。那僧人正在求生的欲望和平日的戒律之间挣扎时,突然看到远处闪动一团火光,他赶忙警惕的站起身来,雨天、战乱、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此时僧人突然注意到那只蹲在圆柱上的蟋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走了。看来就连这支小虫子都知道这里很危险呀!那僧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右手握紧了木杖。“你们是什么人?”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足以看清面容的地步了,僧人看到那火光下有两个人,一个人打着伞,另外一个人则举着火把,打伞的那个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子,那个打着火把的留着短胡子,右脸上长着红疤,看上去颇为渗人。他并没有回答僧人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又是谁?”“我是在这里避雨的僧人!”那僧人小心的向左边横向挪了一步,避免被圆柱挡住退路。“正如你看到的,两个避雨的武士!”拿着火把的汉子将火把交给拿着雨伞的同伴,在门下跺了跺脚,将草鞋上的湿泥跺下来:“啊呀,这天气可太糟糕了,出门远行的人真是可怜呀!”“武士?”僧人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小心的将重心放在了后面那条腿上:“为何要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呢?而且还这么晚了?”“有什么办法呢?持弓矢之人只有听凭主人的命令,就如同那箭矢一般唯人所射!”那脸上有疤的汉子笑着说道:“师傅,您呢?”“我——”僧人刚吐出一个字,那脸上有疤的汉子便拔刀迎面砍来,僧人早有戒备,下意识的向后一跃,这一刀便少许,僧人只觉得刀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可见这一刀来势之猛。那汉子一刀不中,一记袈裟斩便接踵而至,僧人来不及格挡,赶忙避让。只见这原本阴恻恻的罗生门下,顿时变成修罗屠场,一道道刀光紧追着那僧人,直索性命。那僧人不断闪避,心中却暗自叫苦。那疤脸汉子刀势宛若疾风骤雨,一刀快上一刀,逼得他连拔刀抵抗都来不及,只能竭尽全力避让,若是那个拿伞汉子也上来夹攻,自己绝无生路。但奇怪的是那拿伞汉子只是站在一旁,举着火把而立,不要说上前助威,就连呐喊助威都不出一声,浑似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鬼。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出发前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一个传闻,有一个武艺高强的恶武者乘着京都大乱的机会,出来砍杀行人,用来修习自己的剑术,难道让自己遇上了。那僧人想到这里,心中大乱,突然觉得左臂一凉,随即便火辣辣的痛了起来,显然是被对方斩中了。那疤脸汉子也感觉到了,发出一声嗜血的狂呼,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刀势更加凶猛起来。那僧人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让对方砍死,只得咬了咬牙行险。他步法错落,避开对方连续一劈一撩,背后便是那持伞汉子。这僧人赌的就是这疤脸汉子不是强盗,而是拿路上行人作为自己磨练剑术活靶子的恶武者,带来的随从不会从背后捅自己一刀。果然那持伞汉子只是后退了半步,却没有上前夹攻。疤脸汉子大喝一声,扑了上来,举刀就要砍,突然眼前火光一闪,眼睛不由得微微一花,目标就不见了。随即便感觉到自己小腹一痛,已经挨了一刀。原来方才那僧人站的位置十分凑巧,正好在疤脸、持伞汉子之间,三人在一条直线上,那火把的被僧人遮住了光亮,疤脸汉子上前砍杀时,僧人突然往旁边一让,火光照在疤脸汉子眼睛里,那汉子眼前一花,手上顿时一慢,僧人乘机拔刀一下便刺穿了那疤脸汉子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