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站在船首,海风迎面吹来,将他头顶上那顶笠形铁盔顶的帽缨挂的猎猎作响,他握紧腰间的刀柄,头也不回的问道:“森可成,你确认从普陀过来的倭船是今天晚上靠岸?”“绝对没有问题,在下前天夜里巡逻时捕获了倭寇的信使,经过审问,他承认今天晚上将有十三条船,装载着四百倭寇前来拓林镇,与徐海汇合!”森可成恭谨的低下头,他魁梧高大的身材在船上的倭人中十分显眼,出生于美浓国的他,自小便以勇力过人而闻名乡里,最初侍奉斋藤家,但斋藤道三父子的内斗让他觉得前途暗淡,便前往邻国尾张出仕于织田信长家。但历史在这里发生了改变,在周可成的介入下,今川义元指挥大军上洛,尾张织田家覆灭,身为织田家家臣的森可成面前摆着两条路:或者效忠新主人今川义元,或者另觅他途。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森可成决定选择后者,原因很简单——今川义元需要的是有家臣的国人众,而作为刚来织田家没多久的他还来不及组建自己的家臣团,一个光杆即便投靠今川义元也得不到重视,只能从底层做起。他看到兰芳社的募兵告示后索性便报了名,凭借个人的勇武和丰富的军事经验,他很快就在这队以尾张武士为主体的倭兵中脱颖而出,成为这队倭兵的首领——或者说足轻大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小七问道,他知道自己这个部下军事经验十分丰富,便决定先听听对方的意见。“殿下!”森可成指了指海面:“以我方的船队,只要是在海上,就没有敌手。但若想将船和人都完好无损的擒获,最好还是要让其上岸,将人和船分开,然后在一网擒获的好!”“嗯,说的有理!”小七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岸上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是,殿下!”“用力划,别偷懒!”带着闽地口音的夹杂着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从背后转来,周乙赶忙低下头,用力摇动着手中的长桨,一副脚镣把他的双腿铐在屁股下面的长凳上。碰巧的是,自己正在划的船还是自己的那条船,只不过自己的身份已经大不一样了。周乙已经很难回忆清楚那天晚上的情形了,他只记得自己跳入水中,然后奋力划水,但急流围住了他,让他不断的打旋、大旋。他拼命挣扎,但仍然无法与水流的力量抗衡,正当他觉得水流入鼻腔,死神即将降临之时,他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向水面上脱去,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一种幻觉,因为他很快就昏死过去,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沦为了俘虏。一开始周乙还以为自己落入了某股海盗的手中,这在当地倒是寻常事,被俘者一般有两个选择:家里送一笔钱来把自己换回去、或者入伙——一般是从最底层的小喽啰干起。周乙打算选择前者——他前段时间通过给倭寇送粮食已经赚了一笔钱,足够支付自己的赎金有余,何必去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但让周乙惊讶的是对方居然不要赎金,这些奇怪的家伙也让自己做选择——或者以私通倭寇的罪名送到官府去;或者在船上当桨手服苦役赎罪。周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他很清楚如果自己选择前者肯定会被砍掉脑袋,当做领功的凭证。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自己被拷在长凳上,成为了桨手,驱动着小船搜索海面,防止效法自己的人将粮食或者其他物资送到倭寇那里去。不过让周乙最为惊讶的是,小船上的士兵有许多是倭人,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不过是作倭人打扮的明国海客,这在倭寇中很常见,但他很快就从言谈举止中发现这些士兵是真正的倭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这些倭人却为在为大明效力,攻打自己的同胞呢?“用力,别偷懒!”火辣辣的刺痛将周乙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赶忙俯下身体压在木桨上用力划动,鞭打提醒他自己眼下的糟糕处境,难道是正在追逐哪个倒霉蛋了?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股奇妙的快感。“放慢速度,停止划桨!”命令声传来,桨手们如蒙大赦,纷纷抓紧时间趴在长桨上喘息,周乙也不例外,他刚喘了两口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生硬的声音。“把他们的镣铐都解开!”周乙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有人在扯动自己脚上的镣铐,低头一看却是有人正在替自己开锁。他心中咯噔一响:“这莫不是要杀我?”几个桨手战战兢兢的被带到甲板上,才发现船已经距离岸边的芦苇丛只有十多步远,水最深也就淹到腰间,船上站着几个倭人武士,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一个桨手早已见状,喊了一声妈呀!便跳下水向芦苇丛徒涉而去。还没等周乙决定是否应该效法,便听到几声轻响,那逃走的桨手背上已经中了几箭,惨呼一声便扑倒在水中,尸体在水面上载沉载浮,看上去渗人的很。“你们都听清楚了!”一个生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乙转过身,只见一个首领模样的倭人武士厉声道,旁边一个汉人替他翻译:“这就是企图逃走的下场,别以为你可以跑得比箭还快!”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原本依照法度,你们都要在木凳上服二十年的苦役,但是大人慈悲为怀,决定给你们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不用再服苦役,而是成为兰芳社的雇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