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明军防御体系的思路是“以海为屏障”,对于补给困难,交通不便,难以自持的小岛将其居民迁出,坚壁清野,只在大岛上设置卫所,然后在沿海险要之地设置卫所堡寨,防范海外的敌人进入内地(同时也防备内陆的不法之徒逃入海中为盗)。这么做的好处就是省钱,由于屯兵地点主要在大陆,所以也比较容易让士兵屯田自己养活自己、无需发太多军饷;如果在海岛设置卫所,就必须维持船队,而且运送补给也会昂贵得多。如果有外敌占据某个外海岛屿,即便无力将其驱逐消灭,只要严守海口,禁止百姓向其出售各种物资,敌人也无法在孤岛上久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才出现了葡萄牙人在双屿又是修房子,又是盖教堂,做走私贸易做的风生水起,当地官府却视而不见的缘故——这本来就是地方政府最通常的处理办法。但一旦倭寇在大陆上获得立足点,那情况就完全变了。倭寇可以长驱直入,而守卫兵力却分散在沿海的诸多卫所里,突破口附近的几个卫所兵力根本无法抵挡倭寇的入侵,而如果将其他卫所中的军队抽调抽来重新编组,一来没有充裕的时间、二来这等于放弃整条防线,置其他沿海地区于危险之中。在这个时候仅凭现有的兵力是无法击退倭寇的入侵了,必须从内地其他省份抽调兵力,或者阻止其深入内地抢掠,或者将其驱赶出去,这些兵力必须由朝廷派出督抚大臣统一指挥,而张经就是承担着这个角色。“拓林镇当地河流纵横,多有水田,不宜大军行止,贼人又修筑堡寨,我王师无用武之地。然其一镇之中有贼万余人,粮秣军资皆从水路而来。若以周可成之舟师封锁海上,不使贼得供给,不过月余,贼必不战自溃!”“那厮之舟师堪战否?”张经问道。“回禀大人,周可成船队中有巨舟二,皆可盛二万石有奇,长二十余丈,有三层甲板,两侧皆列大铳,轮环释放,纵有千军万马亦近不得身;另有艨艟四条,二桅纵帆,无论顺风逆风,皆奔驰若飞,有飞鱼之称。且皆用硬木夹板,弓矢铳炮不得入,端的是厉害,当初曾一本有船千条,却当不得其一击,凭借的就是船坚炮利四字!”“哈哈哈哈!”张经听了吴伯仁这一番夸耀笑了起来:“吴公子果然是好手笔,难怪能写出《海上荡寇志》这等奇文来,那周可成的舟师这般厉害,干脆一人便将汪直、徐海灭了,何必来找我?”吴伯仁从张经的话语中听出了怀疑的意思,正要开口辩解,唐顺之却插口道:“大人,吴公子方才的话语中并无夸饰,那周可成舟师之盛,言语实在无法描绘,老夫若非亲眼所见,也是不信的。他之所以遣人与大人联系原因有二:1、需要一港口泊船修理;2、他的船都太大,吃水深,浅水处便进不得,需要一些划桨小船相助!他这几日也擒拿了不少偷偷向徐贼偷运粮食的奸民,可见并非虚言!”“荆川先生这么说,那自然是不差了!”张经沉吟了一下:“他这两个要求倒也不过分,这样吧,金山卫附近有一处海澳水深浪静,适宜停靠大船,便许给他泊船,至于划桨小船,便让当地官员扣拘民船供给便是,让他好生做事,平定徐贼之后,本官自会上书朝廷,替他请功!”“制台大人!”吴伯仁在旁边灵机一动,赶忙插口道:“那周可成还有一事相求!”“还有什么事?”张经的眉头皱了起来。“大人,那周可成在海外荒岛上有不少田庄,却无人耕种。他请求大人允许将生擒的奸民、倭寇赐予他,作为奴工仆役;还有俘获的船只财物,也准予其分赏给部下,以激励士气!”“原来是这等事,我都允了!”张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吴伯仁这两个要求在他看来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意:“那些人本就无赖奸民,不是斩首也要充军烟瘴之地,给周先生做奴工算是便宜了他们,至于俘获的船只财物,自当赏赐有功将士。”“多谢大人!”吴伯仁赶忙拜谢,周可成对他屡次施恩,这次又将收容江南纺工,办理纱布作坊的美差交给他了,他十分感激,一门心思想着寻机报答,他知道周可成在东番有的是待开发的土地,缺的就是开发人手,在张经这里多说一句话,也算得上是不大不小的帮了周可成一个忙。“制台大人!”正当吴伯仁准备告退,却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俞大猷,只见其笑嘻嘻的说:“大人,反正眼下也和徐贼没有什么仗打,不如便让在下去金山所,看看那两万石有奇怪的夹板大船吧?”“俞总兵!”张经皱了皱眉头:“你乃是堂堂的副总兵,朝廷武官,说这种不成体统的话像什么样子?”“制台大人!”俞大猷笑了起来:“俺这就是个空头总兵,手下也就从广东带来的几十号亲兵,整日里就是在衙门里当差,有什么好做的?反正这边一时间也打不起来,不如让我去船上见识见识。再说了,那位周先生船上总要有个见证的,不如便让我去吧!”“也好!”张经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俞大人就去周先生那里作督战官吧!”原来俞大猷是被张经从广东副总兵的任上奏调过来,偏偏张经与严嵩是政敌,自然与身为严嵩小舅子的两广总督欧阳必进关系不怎么样。张经打着御倭的旗号向朝廷奏调俞大猷,欧阳必进虽然不敢拒绝,但还是玩了个小花样,他借口虽然曾一本被灭,但海南岛上瑶情不稳,便将俞大猷手下的兵将截留了个七七八八,结果俞大猷堂堂一个广东副总兵,到张经帐下听命的时候居然只有几十个随身亲兵,几乎就是个光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