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闻言大怒,骂道:“那你还不把他带进来?”“是,是!”那家奴欠了欠身体,赶忙转身出去了。管家转身陪笑道:“老爷息怒,这兔崽子平日里做事情就是这样,分不清轻重,小人下去后一定好好调教他一番!”“罢了!”陈在松此时已经渐渐恢复了冷静,他起身走到椅子旁坐下:“德文是个有见识的孩子,遇上这种事怎么会不报上陈家的片子?这个节骨眼上生出这种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正说话间,那家奴已经带着书童回来,只见其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几个口子,袖子和下衣上满是污迹,脸上更是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陈在松指了指一旁的矮凳,温声道:“文秀,你先坐下,待会我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实话实说,明白吗?”“是,老爷!”书童有些惶恐的低下头。“你可记得贼人有多少人?是什么打扮?”“回老爷的话,贼人有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个短衣汉子,本地口音,其余的都是倭人,手持倭刀、长枪、还有鸟铳和长弓,有的人身上还有甲,乘着两条红单船,船舷摆着藤牌,吓人的很!”“是倭人?还有鸟铳、长弓、甲衣,你能够确定?”陈在松吓了一跳,倭人倒是没什么,毕竟海贼中许多汉人也做倭人打扮,这书童年纪小分辨不清也不奇怪。但有鸟铳和长弓就不同了,前者价钱昂贵,又要用火药铅子;后者对使用者的技术有很高的要求;盔甲更是军国之器,犯禁之物,倭人那边能够披甲的要么是首领,要么也是精锐,撞上这样的贼人也未免太凑巧了吧?“小人绝不会看错!”书童一边擦眼泪,一边答道:“那伙贼人一条船前面打横,朝天放铳,另外一条从后面追上来,一箭钉在桅杆上,那艄公吓得一个咕咚就滚到船舱里面的。为首的几个贼人身上穿的是铁甲,走起路来的时候啪啪作响,如何错的了!”“铁甲?”陈在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们上船之后,德文可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老爷,这伙贼人就是冲着公子来的!”书童答道:“那为首的一上船就喊不要乱动,只找海宁陈德文公子一人,莫要给自己惹麻烦!”“什么?”陈在松大吃一惊:“他们是冲着德文来的?”“是呀!那伙人一上船,船首船尾就有两支鸟铳对着里面,十多把倭刀举着,雪花一般,又有哪个敢乱动。三下两下便找到公子和我,将其绑到他们船上走了,从头到尾还不到半盏茶功夫!”“然后呢?”“然后?他们让小人带口信回来。说老爷您做初一,他们就做十五。若想保住公子的命,就莫要报官,十天半月之后就放人!”“我做初一,他们做十五?他们是这么说的,你没有听错?”陈在松问道。“绝对错不了!那当头的说一遍,便要我照着再说一遍,错了一个字便打,直到一个字都不错方才放我走。老爷您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如何错的了!”书童指着满脸的青紫对陈在松道。“好了,你且到隔壁屋去,莫要乱走!”管家见陈在松一脸的阴沉,怕那书童惹恼了他,赶忙将其驱赶到一边,自己小心的站在陈在松一旁,不敢说话。约莫过了半顿饭功夫,陈在松自言自语道:“这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冲着德文来的,他们也不是为了图财,而是为了报复我,初一十五,又有倭人,鸟铳长弓铁甲,对,肯定是那周可成,一定是他!”说到这里,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喝道:“阿福,你快去准备轿子,我要去拜会县令何老爷!”“是,我马上就去准备!”“且慢!”管家刚走到门口,却被陈在松又给叫住了,回过头:“老爷,又怎么了?”“不成,不能去找县令!”“为啥不能?那周可成狗胆包天,就应该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住口!”陈在松一声断喝,把管家吓了一跳,只得回到门内,倚着门边站着。陈在松在屋内来回踱步,低声道:“周可成能够找到我头上来,也就是说他已经知晓我上帖子的事情。这说明他在胡大人幕府里也有人,既然如此,我报官也用处不大,逼急了玉石俱焚——”想到这里,陈在松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初谢丕为何不肯在帖子上列名了。“这个老狐狸!”陈在松心中对谢丕的恨意禁不住又深了三分。“阿福,文秀关到文堪院去,每天派人送两顿饭进去,这件事情不得有丝毫外传!”陈在松沉声道。“是,老爷,小人让哑巴给他送饭就是了!”管家赶忙应道,那文堪院乃是陈家用于责罚犯了过错的家奴的地方,墙高门厚,再用哑巴送饭,一点消息都送不出来。“嗯,就这么做!”陈在松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你派几个口严得力的小子,分别去崇德的曲老爷、嘉兴的于老爷、余姚的吴老爷他们几个那边,好好探听一下,最近几天他们那边有没有出什么事情!”“是,小人明白!”那管家连忙点头。“明白就马上去做!”陈在松喝道。“是,是!”看着管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陈在松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若是在帖子上留名的人都遇上了麻烦,那就说明周可成在胡宗宪幕中有人。胡宗宪呀胡宗宪,你堂堂监察御史居然幕中有人与海贼勾结,若是参上你一本,看你如何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