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府城。由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掠过树梢,发出尖锐的声响,随之而来的雪片落下,一夜之间,就笼罩了这个东北亚半岛。即便身处厚实的墙壁之后,面前放着火盆,李梁依旧感觉到寒气逼人,不由得越发想念起自己位于汉京的舒适府邸了。“该死的尹元衡!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在这个季节跑到这个荒僻之地来!”这已经是李梁用早饭时第三次咒骂政敌了,虽然他出行时已经带上了全套的婢女和厨子,但毕竟长兴府城的条件还是无法和汉京相比,这让早已习惯了优裕生活的总管大人越发觉得日子的难熬。绵延低沉的号角声从外间传来,李梁放下筷子,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意味着又一支援兵赶到,如果部下的禀告没有错误的话,这应该是在可能的范围内最后一支援兵了。身为青海李氏的嫡系后代,李梁虽然早已失去了祖先吃苦耐劳,骁勇善战的能力,但还是接受了相当的军事教育,他很清楚并不是士兵越多越好,超出指挥官能力或者补给能力的军队只会适得其反。尤其是在狭窄的海边战场,调集过多的军队只会给后勤和指挥系统带来沉重的负担,因此他只是从负责宿卫汉京的五军营抽调了精锐,然后又征集全罗南道的水陆军队前来。在他看来这已经足够了。“总管大人!”李世麟推门进来:“水师的金大人到了!”“好!立刻传他进来。”李梁兴奋的站起身来,由于草料场的被烧,朝鲜一方的骑兵活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倭寇则以镇城为中心,或者乘船,或者走陆路,不断袭击周围的象征,掠夺财物牲畜。反观朝鲜军由于缺乏水军,步卒不如倭寇敢战,始终处于颇为被动的局面。李梁好几次打算出兵围攻,麾下将佐都以水师未到为理由劝谏,他也是憋屈的很。这些水军到了,他自然兴奋不已。“是,总管大人!”几分钟后,李世麟就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进来,李梁目光扫过,只见其神情肃穆,两鬓披霜,罩甲的袍服已经有些褪色,当其拱手行礼的时候。李梁注意到对方的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那应该是刀斧留下的痕迹。“下官金元均拜见总管大人!”“金大人平身,赐座!”李梁指了指一旁的圆凳:“金大人,你此番带了多少船只,多少兵士前来?”“有大船十五条,小船三十二条,军士两千三余人!”“好,好!”李梁满意的笑了起来:“这应该足以克敌了!”“总管大人,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金元均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已经派出小船探查过这些倭寇的船只了,按照探子回报,贼人的船只比我方的大猛船还要大许多,形制仿佛唐船,而且看其配备,船上多装有铳筒,非往日可比!”“嗯?”李梁皱起了眉头:“我记得我朝鲜的水军也是有铳筒的吧?”“不错,但我国之铳筒短小,即便装满火药,也只能射杀人员,不足以破船。贼船两侧皆有挡板,铳筒又长大,恐怕交起手来不是其对手!”“无妨!”李梁笑了起来:“此战水军只是偏师罢了!本总管将督兵攻城,而汝夹击贼寇水师,使其首尾不得相顾!”金元均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对于上司的计划并不那么满意,但身为军人他除了服从便别无选择。“您打算什么时候进攻?”“兵贵神速,等雪停了就开始!”当金元均离开上司的书房,他就深深的叹了口气:“李大人,总管大人为何这般焦急?”“也许是因为汉京那边的原因吧!”李世麟用不是很肯定的语气答道:“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说实话,对于这一仗我并没有什么信心。”金元均停顿了一下:“我刚刚在总管大人面前撒了谎,我并不是派探子,而是亲眼探察了倭寇的船队,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哪只倭人有这么大,装备这么精良的船只!”“你的意思是——?”“我没有什么意思!”金元均伸出自己的左手,伸出仅存的两根手指:“正如你看到的,自从我十六岁上船开始,接下来的三十年时间里我都在与倭寇厮杀,这三根手指就是因为这个失去的,我也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但我更知道,鲁莽不是勇敢,谨慎不是胆怯!”“问题是总管大人已经下了军令了,军令如山呀!”李世麟叹道。“没错,所以只能期望多下几天雪了!”加里浦,码头。狂风掠过桅杆,发出哭嚎,阿猿裹紧身上皮袄,羡慕的看了看岸上的一排排窝棚,他的同伴们正在里面烤火取暖,而自己却必须在艉楼上呆两个时辰——直到下一个倒霉蛋来替换自己。作为一个前村上海贼的成员,阿猿对自己的这份新工作还算满意,山田高国殿下是一位处事公允的武士,而且还很慷慨——这在战国时代可是颇为难得的品质。上船之前每个人都发了三个月的薪饷——都是光亮的银币和铜币,阿猿还是平生第一次从武士老爷手中领到现钱的,过去在村上水军时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去博取报酬的。唯一让阿猿不满意的就是严苛的军律,抵达加里浦之后,水军的主要任务就是运载其他人去四处抢劫,按照以往的惯例,在船靠岸之后,除了少数几个留守的人之外,其他的水手也可以下船去给自己弄一份报酬,但在山田殿下麾下却是绝对不允许的,每个人都必须在自己的岗位上。虽然水手们也可以分享一部分抢来的战利品,但阿猿还是觉得吃了亏——换了自己也会把大头塞进腰包,不会交出来与其他人分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