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山卫也是兰芳社所控制的多个港口之中最危险,也是最容易遭到攻击的一个,堺、礼成港、淡水、釜山都位处海外,在强大的舰队保护之下,堺的外围还正在修建永备工事。中左所虽然在大明,但本身是一个海岛,地形适宜防御,位置也远离大明的统治中心区域,经过多年的经营,兰芳社已经取得了当地的缙绅的信任,在很多方面有共同利益。而金山卫位于东南之地,是朝廷的财赋重地,从地形上看距离大运河的南端很近,朝廷可以投入大量的军队,兰芳社的经营时间很短,而且与当地的缙绅发生过冲突,结有旧怨,只不过眼下汪直等人还没有被剿灭,所以朝廷一时间还抽不出手来而已。为了将这个港口保持下去,周可成可谓是尽心竭虑,从加强武备到请求朝廷册封,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而在徐渭看来,眼下最要紧的其实不是朝廷,毕竟在经历了从朱纨到胡宗宪两易抚臣,六七年的东南御倭战争之后,朝廷原先对于海禁的共识已经被打破了。事实永远比文字更有力,北京城的官僚、勋贵、天子、宣大、辽东诸镇的军队都要依仗运河上的一条条漕船上的粮食、布匹以及其他物资才能维持生存。当然大明天子还没悲惨到晚唐天子那样漕船晚到几天就要担心神策军兵变,父子性命都保不住的地步。但东南打个喷嚏,北京城就要感冒这个比方还是不过分的。禁海禁到了东南遍地烽火,就连祖宗陵墓都遭殃,面对北方俺答汗不断南下的蒙古铁骑之下的大明朝廷在禁海这个问题的立场已经松动了。既然朝廷这一关已经有了眉目,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东南缙绅的问题了。一直以来徐渭在与当地缙绅的冲突中都是持比较强硬的态度的,也收到了比较好的效果。但随着东南倭乱已经渐渐看到尽头和海瑞治水的成功,兰芳社与当地缙绅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与其他地方的缙绅一样,东南缙绅是兼备大土地所有者和士大夫双重身份的,虽然由于东南地区的商品经济更加发达,缙绅也有参与一些工商业,但他们的根本还是土地。兰芳社虽然与当地的缙绅发生了一些冲突,但从军事上保护缙绅的家产不受到倭寇海贼的侵害,经济上兴修水利也有利于农业的发展,对外贸易增加了他们的经济收入。尤其是兰芳社不像当时许多发了财的商人那样赚了钱就大肆兼并土地,最多也就是收购生丝、茶叶、棉花等农产品,这反而提高了当地缙绅的土地收入,双方的矛盾渐渐也就缓和了。在注意到了这方面的变化之后,徐渭便向周可成提议,在进一步修河治水的过程中,拿出一部分利益来收买与兰芳社关系友好的一批缙绅,即发行治水公债,在苏松常一带也培养一个利益共同体。毕竟以兰芳社过去在堺发行各种公债的经验来看,只要公债是用于矿山开发、兴建码头、河道清理这些公共服务、基础事业建设,获得的回报是有保证的,尤其是在江南这个经济富庶,公共服务尤其不足的地区。“徐相公,船到了!”部下的声音将徐渭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袍服,走出船舱,看到森可成站在码头,笑道:“你从京师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吧?”“托您的福,都还顺利!”“京城那边的事情都怎么样了?”“老样子!”森可成笑道:“那个高大人每个月都有派人来领银子,多的七八千两,少的三五千两,不过没有一次超过一万两的限额的!”“嗯,倒是不贪心,难得!”徐渭笑道:“你对这个高大人怎么看?”“像您说的一样,是个正派人!”森可成笑道:“白给的银子都能忍住,不是给多少就拿多少,是挺不容易的!”“估计还是有戒备心,也不是用银子的时候!”徐渭笑道:“你知道吧?近卫殿下也去京城了,为的是殿下亲子册封的事情,你见到他们了吗?”“没有,正好岔开了,没碰上!不过就算都在京城,在下以为也最好不要见面的好,那边眼睛实在是太多!”“嗯,你有这个心思最好!大人没有选错人!”徐渭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京城,做你这个行当的小心总是好些!”“多谢徐先生夸奖!”森可成欠了欠身子:“说实话,我这次回来还是有些不放心,京城那边——”“你不用担心,那边已经都有了安排!”徐渭笑了笑:“我这里也很需要人!”“那属下接下来要——”“你跟着海大人!”徐渭沉声道:“海大人升官了,现在他已经是监察御史,巡按苏常松诸州,专以治水之事。接下来他会对苏松常这一带的水系进行勘察,为进一步治水做准备。你应该知道这一带是大明最为富庶的地区,也是未来我兰芳社控制整个东亚的关键。所以我们必须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明白吗?”“是,属下明白!”森可成低下了头。京城。“原来这就是大明天子的御里呀!”织田信长惊叹的看着眼前宏伟的朱红色城墙,明黄色的琉璃瓦,长大了嘴巴。“我听说京都便是仿造大唐的长安城建造的,不过无论是大唐的长安还是京都的御里,都已经无复旧日的荣光了!时运真是无常呀!”陶晴贤也是感慨万千,严岛一战,大内家两万大军全军覆没,他也从西国无双的名将沦为了周可成的阶下囚,却想不到反倒因祸得福,当时与他齐名的尼子晴久、毛利家父子都已经化为穴中枯骨,而他却因为在周可成手下的武士中的官职最高,所以被周可成任命为使团副使,得以远赴重洋,亲眼目睹大明天子的居城。他不得不感慨福祸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