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胡宗宪的态度如此合作,项高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他敛衽向胡宗宪拜了一拜:“下官方才无礼,冲撞了制台大人,还请责罚!”“罢了!”胡宗宪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手下退下:“你这也是忧心国事,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有失体面呀!”“是,是!”项高应了两声,突然问道:“胡大人,假如朝廷不允呢?”“不允什么?”胡宗宪莫名其妙的问道。“不允释放倭人使团,坚持要治罪呢?”项高沉声道:“请恕项某直言,这种可能性非常大,说到底朝廷未必明白这么做的后果!”“项公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信中说明白一点?”胡宗宪问道。“不!”项高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说实话就算大人您在给朝廷的奏疏里写明白了,上头也未必会当真,说到底,在京城那些人眼里,周可成毕竟只是一群海贼罢了!”胡宗宪闻言一愣,旋即苦笑着点了点头,项高这句话倒是大实话,别看他在东南俨然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但在京师又是一回事了,不要说他,就算是他的老师,当今的首辅严嵩也不敢说说话一定算数,真正能够一言九鼎的是躲在西苑修道那位,可那位会怎么想,怎么说,那就谁也不知道了。“那你的意思是?”“有备无患!”项高沉声道:“如果京师放了人,那自然千好万好,如果不放人,那就要做好应对周可成的准备!”“不错!”胡宗宪一拍大腿:“项公果然是老成谋国,我立刻下令镇江、扬州修建炮台!”“胡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项高顿足道:“哪个让你去修炮台了?”“你不是说要防备周可成截断漕运吗?那不是在镇江、扬州修建炮台还干什么?”“镇江、扬州那段江面足足有快二十里宽,炮台又能打多远?”项高问道:“周可成的那尖头快船你也都看到了,行驶如飞。炮台最多也就能守住镇江扬州,漕船渡江时候谁来保护?”“这个——”胡宗宪顿时哑然,漕运是明清两代王朝的生命线,一旦漕运被截断,那朝廷也就距离完蛋没多远了。而千里漕运之中,镇江与扬州这对隔江相对的姊妹城市正好位于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上,一旦两者中的任何一座落入敌人手中,漕运都将被切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胡宗宪才下令在镇江与扬州修炮台。但炮台只能保护着两座城市不被攻击,以当时的火力根本无法封锁辽阔的江面,兰芳社快速强悍的快船照样可以攻击满载着各种货物的笨拙过江漕船,达到破坏漕运的目的。“那项公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开始建造炮船?不过就算现在开造,三五年内也不是周可成的对手呀!”“造船自然是不成的!”项高摇了摇头:“钱、木材、人都是大问题,而且就算能保住漕运,周可成一旦和汪直之流联手,那就是前功尽弃,最后结局如何我不知道,大人您是肯定要罢职去诏狱走一趟的!”“咳咳!”听到项高最后一番话,胡宗宪顿时苦笑起来,对方这话虽然打脸,但却是大实话,以兰芳社的强大舰队带着汪直他们直接杀入长江,只怕长江中下游两岸千里将会尽遭受荼毒,不用朝廷派人,这南方数省的缙绅唾沫星子都能把自己活活淹死,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悬梁自尽就是自己最好的下场了。“那项公你的意思是?”“和周可成讲和!”“讲和?我们又未曾与他开战,讲什么和?”“扣留使臣,诬其有罪?这不是要开战是什么?”“那就算讲和也轮不到我来讲吧?”胡宗宪辩解道:“我只是执掌御倭之事,无有讲和之权呀?”“胡大人说的有理!”项高冷笑了一声:“不过说给我项高听没有用,等到周可成的舰队杀进长江口,漕运断绝,两岸千里烽烟的时候,你再说给朝廷听吧!看看到时候朝廷是砍你的脑袋,还是砍惹出这些事情的人的脑袋吧?”胡宗宪顿时张口结舌,显然如果事情闹到那般田地,朝廷会不会砍当初那些人的脑袋不知道,自己的脑袋肯定是要掉下来的。他也是聪明人,立刻在朝廷的体面和自己的脑袋间做出了取舍,问道:“我明白了,项公你说应当如何议和?”“很简单,先派人去一趟金山卫,和周可成的人把事情说清楚了。使团的事情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先把您给撇清白了;然后告诉他们真的打起来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还是坐下来谈一谈比较好!”“谈一谈?”胡宗宪皱起了眉头:“那谈什么?怎么谈?要谈出个什么结果来?项公,总的有个说法吧?再说了,无论谈出个什么来,最后还不是要朝廷恩准?”“谈什么?看看周可成开出什么条件呗!”“那他要是漫天要价呢?”“那您就地还钱呗!总比撕破脸直接动手好吧?”“那再怎么谈,总要有个结果吧?问题是最后不都是要朝廷做主?”“那就让朝廷做主就是了!”项高冷笑道:“大人你把周可成开出来的条件报上去,然后把漕运停个几天,告诉京师的大人先生们,如果不应允这些条件,就别指望东南的财赋,想法子迁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