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英长大了嘴巴,权恩幸的接下来的话语显得遥远而又虚弱,而他则在回忆之中漂浮。“七年前,大首领还只有一条船,几十个人,但是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半个倭国,整个东番,极北的岛屿有他的铁矿和渔场,在安南有煤矿和大片的稻田,在大明则是生丝、陶瓷、棉布和茶叶,现在他又攻占了马刺甲,我敢和你打赌,最多三年,整个南洋都会匍匐在南十字星旗下……!”响亮的铜号声打断了权恩幸的叙述,他赶忙敛衽下跪,然后一把扯住李成英的袖子,用力往下拉:“蠢货,快跪下来,大首领到了!”李成英慌忙跪下,像旁人一样低下头,额头贴近地面,他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然后感觉到地面在颤抖,这是什么?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见一支白色的巨大肉柱。“冯公公,请!”周可成从白象背上爬了下来,向上面的冯保做了个请的手势。冯保没有说话,他有些紧张的拍了拍身下的庞然大物,确认一切安稳方才小心的爬了下来,对周可成笑道:“我在宫里时远远的看过一次,只是不是白色的,想不到这白象如此驯良!”“这白象乃是安南谦王莫敬典赠予在下的礼物!”周可成笑道:“自小便驯熟了的,自然不同。冯公公,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船吧!”“嗯!”冯保有些不舍的摸了摸那白象的鼻子,方才向栈桥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对周可成笑道:“我原先听人说你富可敌国,还觉得恐怕言过其实,现在看来还真是恰如其分。我大明那些藩王若论钱财,没有一个人比的上你的!”“冯公公说笑了!”周可成笑道:“周某富而不贵,如何能和那些藩王相比?只不过周某因为一些琐事,要在淡水耽搁几日,害怕公公无聊,就让人带着公公四处多看看,并无炫耀之意!”“诶,这些天我可是觉得长了不少见识,开心的很!”冯保笑道:“像是采樟脑、淘金、榨糖厂等等,我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东番的确是富庶的很,只是不知南洋那边比之如何!”“自然是远远胜过这里啦!”周可成笑道:“东番虽然是个富庶之地,但真正开发起来也就是最近十年的事情,南洋却是已经开发了数百年了,金、银、铜、米、香料无物不产。我这里多说无用,公公您到了一看就知道了!”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抹香鲸”号,看着两人的背影,权恩幸艳羡的叹道:“若能像大首领那样,才算是这一辈子没有白活!”李成英看了看权恩幸,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乎李成英意料的是,他和权恩幸也被分配到了“抹香鲸”号,只不过是在甲板下层,他一辈子也无法遗忘第一次走到下层甲板看到的景象,一门门粗壮的大炮整齐的排列在两侧,光滑的表面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泽,他禁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炮身,冰凉而又坚硬,难道就是这玩意能够将十几斤重的铁球发射到数百丈之外?“我们晚上就睡这里!”权恩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睡地上?”李成英当然不会以为还会准备床给自己。“不,是空中!”权恩幸指了指:“我们睡这些吊床上,现在吊床都收起来了,晚上睡觉的身后才会拉出来!”他冷笑了一声:“战舰上每一寸空间都是有用的,你以为是家里的书房吗?”很快李成英就明白了权恩幸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除了到甲板上放风的时间,他的绝大部分活动都被限制在一块大约两米见方的空间内,包括吃喝拉撒。很快他就喜欢起操演礼仪了,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可以去甲板上自由的呼吸新鲜空气。“那些人是在干什么?练兵吗?”冯保站在艉楼上,好奇的指着正在甲板上列队行止的人们。“嗯!”周可成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演练仪仗,宣旨的仪仗。”“宣旨?谁的旨意?”冯保惊讶的问道。“当然是大明天子的啦!”“大明天子有派钦差去南洋宣旨?也在这条船上?”冯保惊讶的看了看四周:“他在哪里,应该不会知道我在这里吧?”“哈哈哈!”周可成突然大笑起来:“大明的钦差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冯保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他们两个并无一人:“难道是你?不可能呀?你又不是朝廷的官吏,如何能够前去南洋宣旨?”“自然不是我,是冯公公您呀!”周可成笑道:“是您奉旨前往南洋,宣慰诸藩,以安蛮夷之心呀!”“这,这——”冯保一听急了:“哪有这等事,我去南洋只是奉老祖宗之命,去探查金州之事,哪有什么宣慰诸藩?您不是开玩笑吧?”“冯公公,您看我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嘛?”周可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两件事情其实是一件事情,您想想,南洋那些蛮夷是何等的凶狠,若您不能依仗大明天子的声威,宣慰诸蛮,安抚其心。他们又怎么会乖乖的让你去找什么金州?他们也知道金子是好东西呀!”“这,这——”冯保急道:“可我明明没有朝廷的旨意呀?朝廷也没有派人来宣慰南洋诸藩呀?”“可是那些南洋蛮子并不知道这些呀?”周可成笑道:“南洋与大明远隔重洋,大明之天使又有百年不到南洋了。那些见过大明天使是什么样子的人恐怕早就死光了,只要仪仗礼仪没有错,谁敢说您不是大明天使?谁要敢说半个不字,在下自然不会与他客气!”冯保看了看周可成,又看了看海面上绵延数里,武装到牙齿的舰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几分钟后他苦笑着问道:“周大人,纸终究包不住火,将来事情泄露了,您是无所谓,小人肯定是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