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卫。“什么?大人的船到港口了,正在往这里来?”从窗外的天色判断,应该已经过了午夜了。徐渭心中暗想,身为兰芳社在大明两直隶地区的大脑,每天他几乎都工作到深夜,在鲸脂蜡烛下,仔细审查各部门的报告,查阅账薄,直到眼睛发疼,字迹模糊为止。徐渭走到外间,用二十四小时准备好的温水擦了擦脸,这让他的状态好了点,总不能让上司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他稍微整理了一会仪容,披上外衣,向外间走去。周可成站在火盆旁,伸出双手在烤火,显然他对于江南这边湿冷的天气还有点不适应,当他看到徐渭从外间进来,笑道:“文长,三更半夜把你吵醒,真不好意思!”“大人!”徐渭躬身行礼,笑道:“其实我也没睡,京城有要紧的消息传来!”“京城?”周可成从徐渭的脸上看出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看来一时半会说不清,那就坐下来说话吧!”“嗯!”徐渭没有推让,他在火盆旁坐下:“首先是伯仁的消息,胡汝贞已经同意了您的计划!”“嗯!”至少从脸上看不出周可成心里想了什么,他点了点头:“伯仁做的不错,这样我们手上就多了一张牌,可走的路也多了一条!”“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件事情,不,其实应该说是一件事情!”徐渭沉声道:“我们在京城的人急信通报,高拱已经在四天前入阁,在入阁的当天,他召见我们的人,表示不再需要那每个月一万两的津贴!”“要撇清和我们的关系了?”周可成笑了起来:“想不到我们在那位高大人眼里是这么的不招人喜欢呀!”徐渭并没有接周可成的话头,而是严肃的说道:“从现在的情况看,裕王继位已经是十拿九稳了,至少高拱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不会这么早就断绝我们的关系!”“高大人还真是没耐心呀,如果是我至少会等到裕王真的登上皇位以后再翻脸的!”周可成笑了笑,他的目光转向站在门口的卫士:“让人拿点茶水和点心上来,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卫士点了点头,从门口消失了,徐渭低声道:“现在京城那边的情况很复杂,我觉得应该让吴公子先回来!”“嗯,确实如此!”周可成的手指敲打着座椅的副手,这是他思考时候无意识的动作:“但交接的事情必须做好,联络胡宗宪的人必须深得他的信任。对了,胡家有人在江南为我们做事吗?”“应该有,这几年我们的生意扩展的很大,徽南那边又盛产桐油、生漆,都是我们急需的物资,胡家肯定有人在里面的,但具体是谁必须查一下!”“挑选一个胡家人,三十左右,信得过的,精明强干的,联络的任务就交给他。胡宗宪是我们背后的暗棋,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动!”“是,大人,天一亮我就让人安排!”徐渭沉声答道:“那高拱那边呢?应该如何应对?”“不用应对,裕王登基的事情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周可成笑道:“四十年积累的矛盾,总会有爆发的一天,高拱他到底没有做过州郡官,只是一个书生,有些事情还是想的很明白!”“四十年积累的矛盾!”徐渭身体一震:“您是说当今圣上?”“不错!”周可成笑道:“今上登基以来,虽潜居西苑,但权柄一日未曾离手。所依仗的无非是以小人为相,恣其无厌之心,操持天下罢了。如今天子春秋已高,以高拱入阁,为太子清道,你觉得会如何呢?”徐渭听到这里眼前一亮,笑道:“严党必会全力攻讦高拱,置之死地而后快!不过徐阶肯定会想办法调和的!”“不错,严嵩他们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圣上让高拱入阁下一步就是要卸磨杀驴了?这种朝堂上权位之争最是残酷,肯定是要有一家败亡才会有结束,徐阶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阻止这一点的,到了最后还是要天子自己来出头!”“嗯!”徐渭点了点头,读过史书的都知道这种级别的党争结局肯定是不死不休,如果嘉靖年轻还好,到了这个年纪精力和时间都不允许他继续玩政治平衡的把戏玩下去,其结果必然是非常残酷的,赢的这边不把另外一边连根拔起绝不会罢休。所以周可成说高拱是个书生,以为自己入了阁就代表前途一片光明,却不明白入阁仅仅是个开始。“那我们站哪一边呢?”徐渭问道。“哪一边都不站,静观其变!”周可成笑了笑:“文长,告诉你两个好消息,织田信长和岛津兄弟在锡兰大胜,直逼土人首都,土人斩罗阇辛哈一世之首请降,乱事已经平息。”“恭喜大人!”徐渭闻言大喜:“锡兰之乱已平,那西境无忧矣!另外一个好消息呢?”“杭.杜阿的舰队在巽他海峡附近击败马打蓝、马辰诸国的联合舰队,击沉俘获敌舰百余艘,斩杀淹死两万余人,海水尽赤。尽此一役。南洋爪哇、婆罗洲等岛百余国皆纳贡献土请降。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呀?”徐渭张大了嘴巴,被突然而来的狂喜给惊呆了,他现在终于明白周可成为何会突然来到金山卫——兰芳社在锡兰和巽他海峡接连取得的两次辉煌胜利已经稳定了南洋诸岛的形势,他已经无需在淡水掌握中枢的机动兵力待机,可以直接把注意力重新投向大明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