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去?”李芳笑了起来:“陆大人,您是圣上的奶兄弟,又有救驾的大功。只要您没犯上谋逆的大罪,圣上都会饶过您的。而咱家虽然外边人看起来有权有势,但实际上就是天子一条狗。这案子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背后又怎么会没人盯着?您说我们两个压下去,您觉得就凭我们两个压得下去吗?”听李芳这么一番解说,陆炳已经是面如土色,连声道:“在下考虑的欠妥,还请李公公见谅!那要怎么办才妥当呢?”“陆大人!”李芳笑道:“咱俩现在已经是一根线上上的蚂蚱了,什么客气话也就不必说了。我也知道您是看想要保裕王一下,但照咱家看,这事轮不到咱们开口。圣上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咱们也没必要猜,照实查,照实报,然后让圣上自己做决断便是。咱们多想多错,多说多错!”“多谢李公公提点!”陆炳听到这里,已经是心悦诚服,他点了点头,问道:“那照您说,这案子怎么处置?”“很简单,报给圣上之前,越少人知道内情越好,这样圣上无论想怎么做,都好办。所以这件事情越少人插手越好,最好就你我两个,再加上那个刘守有就够了,我看他倒是个嘴巴严实的!”“嗯,那我就带人去清查现场,看看有没有其他漏掉的东西!那个刘守有就任凭公公差遣,如何?”“甚好!”刘守有出了门,却不敢回家,呆在一个差房里等候吩咐,果然很快命令就来了,他提着那铁箱子跟着那位公公去了西厂,然后就是看着那位公公拿着几本奏疏比对那叠纸条,他也不敢多问,只能站在一旁。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听到那公公叹了口气:“即便是假的,也可以说是以假乱真了!刘守有!”“小人在!”“你家中可有妻小父母?”刘守有闻言一愣,有点莫名其妙的答道:“小人父母过世得早,只有一妻二子。”“都在京师吗?”李芳问道。“在,都在京师!”“那你在京师之外可有什么可以托付的亲属好友?”“小人还有个弟弟在老家!”“是同胞骨肉,好,好!”李芳连说了两声好,他站起身来,走到门旁大声道:“来人,取两百两银子来!”“是,李公公!”李芳回到桌旁,对看的稀里糊涂的刘守有道:“你现在写一封信,让你的媳妇带着孩子回老家投奔你的弟弟,那两百两银子便是给他们路上的盘缠和抚养孩子用的,我会让人把信送到你的家中,再送他们出城的。”李芳这番话听得刘守有毛骨悚然:“李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什么意思,以备万一而已!”李芳笑道:“刘百户,我和你一样父母都已经双亡,不过我是个阉人,自然无妻无子,没有牵挂,倒也没有这么多麻烦了!”说到这里,李芳看到刘守有脸色惨白的样子,笑了起来:“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我这也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此时银子已经拿来了,刘守有虽然害怕,也只得依照李芳的吩咐写好书信,李芳交给那名番子,仔细吩咐了几句。看着那番子离去的背影,刘守有心中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妻儿了。他看了看李芳,大着胆子问道:“李公公,小人斗胆问一句,这案子到底牵涉到谁?”李芳看了刘守有一眼,微微一笑:“裕王!”对于高拱来说,刚刚入阁的几天是十分紧张的——有太多太多事情需要学习了。与唐宋不同的是,大明的宰辅官有许多在入阁前是没有做过州郡官的,虽然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在中枢历练,积累了十分丰富的政治经验,但对于基层的行政事务却了解的并不深。以高拱为例,他考中进士后便当了庶吉士,然后授任翰林编修,后来又升翰林侍读;嘉靖三十一年,他入裕王府担任侍读,成为裕王的老师,数年后升迁为翰林侍讲学士,随后是太常寺卿、管国子监祭酒事,然后就当上了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从履历来看,高拱对于朝廷典故、礼制文章、行政故例应该是很清楚,但对于州郡一级的具体事务,比如兵谷、法律、水利等就知之甚少了。但身为内阁成员,天子的最高顾问团,某些时候还是政府首脑,他必须对基层事务有一定的了解,否则是无法承担职责的。这一点高拱自己也是非常清楚,所以这些时日他每天都埋首于各地的文书之中,汲取着知识,为未来的工作做准备。由于文渊阁在宫中,官员的吃饭问题很难解决,所以朝廷对于辅臣提供工作餐。当然如绝大部分官僚结构一样,朝廷提供的工作餐质量和口味都只能说差强人意,而辅臣多半家里都不缺钱,所以不少辅臣都是自己家人带好饭菜。作为内阁的新人,高拱还是保持着朴素的作风,午餐就吃朝廷提供的饭菜。这天中午他正一边吃饭,一边翻看一封陕西送来的奏疏,突然听到徐阶的声音:“高大人,高大人!”“徐公!”高拱赶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有什么事吗?”“有谏官弹劾你!”徐阶低声道。“弹劾我?”高拱一愣,旋即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些御史哪天不弹劾几个人?想必是我贸然入阁,惹人红眼了吧?”“若是如此就好了!”徐阶冷哼了一声。“那他们弹劾我什么?”“他们弹劾你交接外藩,收受重金,豢养死士,囤积违禁之物,欲行逆谋!”高拱被这一连串罪名砸的头昏眼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答道:“这,这又从何说起呀?这根本是莫须有呀!”徐阶的神色却是十分严峻:“我一开始也觉得是莫须有,但不是一个人弹劾你,是有六七个人同时弹劾你,最要紧的是他们都是严家父子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毫无凭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