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仁寿宫,谨身精舍。“皇爷,这是陆大人和李芳从留都联名上来的奏疏!”黄锦小心的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疏来。斜倚在锦榻上的嘉靖点了点头,会意的黄锦便开始复述奏疏的内容。咳咳咳!嘉靖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一丝病态的绯红,伏在锦榻上痛苦的颤抖着。黄锦赶忙一边上前将其扶起,一边大声喊道:“来人,快传御医来!”“不必了,黄大伴!”在黄锦的帮助下,嘉靖平躺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太医院的汤药是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也就是吃不死人,治病肯定是不成的!再说寡人乃是天子,生死有命,若是命数到了,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的!”“皇爷,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呀!”黄锦已经是热泪盈眶:“大明,大明可离不开您呀!”“黄大伴你这又是在说胡话了!”嘉靖笑了起来:“太祖、成祖二位祖宗何等雄烈,他们千秋万岁之后大明不还是好好的?何况寡人?照我看天下的百姓、朝廷的臣子、还有寡人那两位皇子早就等寡人等得不耐烦了,大明虽有臣民亿兆,但真心希望寡人这病好起来的只有你、陆炳、严家父子寥寥几人而已!寡人寡人,不就是孤家寡人,无论是谁坐到了这个位置,都是无父无子,无亲无友,而且不到死谁也下不去。我本辈子修习长生之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呀!”听到嘉靖这番感慨,黄锦也是无言以对,半响之后,嘉靖感觉好了点,问道:“黄大伴,那奏疏里说了什么,你捡要紧的说给寡人听?”“是!”黄锦知道嘉靖的精力有限,赶忙低声道:“奏疏里要紧的有两件事情,一个是皇爷您要查办的事情与兰芳社有关,第二是若要查办,必须调遣兵将,以备万全!”“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嘉靖叹了口气:“那也只有先让老三出京就藩了!”黄锦没有说话,嘉靖的反应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勿论景王、裕王两人的个人才具的优劣,仅凭裕王与兰芳社的那么多关系,就不能让他继承大位,否则只会遗患无穷。“那调兵呢?”“这件事情牵涉极多,先让内阁商议一番,拿个章程上来!”嘉靖叹了口气:“你替寡人传个口谕,既然要动武,那就速战速决,不要怕花银子,拖延的时间久了花的银子更多!”“奴才记住了!”黄锦磕了个头,退出精舍之外。文渊阁。“让裕王就藩?还要对兰芳社动武?”徐阶皱起了眉头,这两件事情在他看来都是牵涉极广,耗费极大的,需要小心斟酌、商议的,而眼下又明显拖延不得,这让他着实感到为难。“嗯!”黄锦点了点头:“这是万岁爷亲口的旨意,几位相公正好都在,就先一起商量一下,先拿一个章程出来!”虽然是名义上的首辅,严嵩却已经很少发表意见了,两条浓密的寿眉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根本看不清他有没有打瞌睡。徐阶看了对方一眼,沉声道:“严老,您怎么看?”“万岁爷既然已经下了口谕!我们做臣子的也只有全力去做!”严嵩的声音有些浑浊:“但这两件事情说到底其实就是一件事情,要钱,要银子。裕王就藩要银子,调兵打仗也要银子,银子从哪里来?今个儿咱们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吧!”“严老说的是!”虽然与严嵩已经隐然成为政敌,但徐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眼光老辣。依照惯例,大明天子之子出京就藩,朝廷要给封地,赐金银等等,这些都是有惯例的,像裕王这种亲厚的,少说也要几十万两银子,几万亩地才能打发的住,其他的耗费还不算;用兵打仗更是个无底洞,两样加起来,朝廷又要打饥荒了。“裕王就藩的事情倒也简单!”李春芳插口道:“既然裕王要出京就藩,那景王也就不需要出京了,把景王那一份给裕王也就是了!我们要考虑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情!”“不错!”徐阶眼前一亮,笑道:“徐某竟然没有想到这点,多亏李大人提醒了。好,那用兵要调多少兵,那些将佐,耗用多少银两?”“徐大人,照学生看现在说这个还早!”李春芳摇了摇头:“最先定下的应该是何人督军,然后再让他制定方略,调兵遣将,筹集钱粮。说到底,到时候督军打仗的不是咱们几个,很多事情还是隔了一层!”“李大人说的是!”徐阶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黄锦和严嵩:“二位以为呢?”“李大人所言甚是!”黄锦和严嵩齐声应道,黄锦笑了笑:“那统兵之人自然是胡汝贞胡大人莫属了,严相公,你收了一个好学生呀!不光是为朝廷培养一个栋梁,也替自己解除了后顾之忧呀!”“黄公公谬赞了!”严嵩精神为之一振,他如何听不出黄锦话中有话,这屋子里的都知道他们严家父子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新帝继位之后会拿他们父子开刀,而黄锦则是提醒严嵩有胡宗宪这个即将大用的学生,你就不必担心身后的事情了。由于身体不适,嘉靖已经许多天不曾见外臣了,而唯一在身边的便是这“内相”黄锦,这个保证出自黄锦之口,可以说再有力也不过了。“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老奴就回去禀告圣上了!”黄锦笑道:“关于裕王出京就藩的事情,就劳烦几位先生拟旨了!”说罢,他向众人做了个团揖,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