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依照明时的规矩,士大夫在外为官,一般都不会携带妻子,所以丘知章在湖口纳了一房小妾,正在一旁侍候。见到家中顶梁柱就这么昏死过去,顿时哭天抹泪的,一旁的幕友懂得点医术,赶忙狠狠掐住丘县令的人中,片刻之后听得啊的一声,丘县令才悠悠醒转过来,疲倦的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柳先生留下来,其他人都退下!”“老爷——!”满脸泪水的小妾还想说些什么,丘知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你退下还不退下,你是不是想要气死老爷我呀?”小妾没奈何,只得哭哭唧唧的退了出去,待到众人都离开了,丘县令叹了口气,问道:“柳先生,你可有什么良策?”那幕友脸色一僵,心中暗想朝廷派次辅督师都搞不定,我一个帮你处理钱粮文书的师爷能有什么办法?他想了想之后答道:“东主莫要忧虑,免得气坏了身子,照我看江贼虽然势大,一时间倒也未必能破城,且令百姓坚守,等待援兵就是!”丘县令如何听不出幕友只是安慰自己,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毕竟朝廷大军都应付不了的巨寇,难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能应付的了?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声巨响,便好似远处打雷一般。“怎么了?难道是打雷了?”丘知章问道。“倒有些不像!”幕友侧耳倾听,片刻后又传来一声响,他皱起眉头:“不像是打雷,倒像是铳炮声。”“铳炮声?”丘县令脸色大变,从床上跳了下来:“糟糕,难道是贼人攻城了?”他赤着脚便往外爬,幕友赶忙捡起地上的鞋子,喊道:“东主且慢,鞋子,你的鞋子!”丘县令刚刚冲出衙门,便迎头撞到守城的都头,只见其光着头披头散发,帽子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满脸尘土,一副狼狈之极的样子,一看到丘知县便扑倒在地:“大人不好了,贼人破城了!”“什么?”丘知县身体一晃,险些又昏死过去,幸好后面的幕友提着鞋子追了上来,伸手扶了一下,这才站住了。“怎么会这么快?”“大人有所不知,贼人以巨铳轰城,两下便把北门的城楼轰跨了,守城壮丁见状一哄而散,小人阻挡不得,只得赶来通告大人!”“放屁!”丘知县气急败坏,反手便给了那都头一记耳光:“岂有能两下便把城楼轰跨的巨铳?分明是你畏敌如虎,望风而逃,竟然欺瞒本官!”那都头吃痛喊冤道:“小人所言千真万确呀,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北门看看便是!”丘知县见状,便带了那都头和幕友,一路往北门而去,途中又听到数声巨响,道路两旁到处都是遗弃的守城器械和旗帜,他心里越发沉重,难道贼人真的有那等巨铳。湖口城并不大,绕着城墙一圈下来也不过五六里,丘知县出了衙门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北门附近,远远的便看到城楼少了半边,走近一看才发现不但城楼少了半边,就连临近的城墙都多了个缺口,垮塌下来的碎石砖块撒的到处都是,就好像被一头无形的巨兽啃了一口。“大人您看,小人可没有半句虚言呀!”那都头喊冤道。丘知县正想询问几句,便听得一声巨响,好似晴天打了个霹雳,随即便看到剩下的半边城楼也垮塌下来,连带着附近的城墙也崩开了一个缺口,散落的砖石木块如天女散花,四处飞溅。“大人小心!”那都头年少时练过几天武艺,虽然说不上武艺高强,手脚倒也还灵便,眼见的碎石朝这边飞过来,赶忙往丘知县那边一扑,将其推到路边去了。丘知县是个年近五十的书生,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推搡,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浑身剧痛,他正要喝骂,却看到方才站在自己身后的幕友柳先生已经躺在地上头破血流,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手下是救了自己一命。“大人,你没事吧!”都头伸手将丘知县扶起:“贼人的大铳十分厉害,我们还是离得远些,莫要被碎石打到!”“嗯!丘知县站起身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道:“刘都头,你快去把柳先生扶起来,我们先回县衙去!”三人回到县衙,丘知县一边派人请来大夫替幕友治伤,一边陷入沉思之中。方才亲眼目睹了贼人铳炮的威力,他早已死了守城的心思,莫说他先前把加征的钱粮大半塞入了自家口袋,募兵练团多半是纸面上的功夫,就算当初一分一厘都花在练兵上,只怕也抵挡不住城外贼人的巨铳。毕竟自己再怎么练兵也都是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这等利器?“东主!”那师爷包好了伤口,低声道:“照在下看,城外的贼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呀!”“嗯!”丘知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不是废话,我何尝不知道不可力敌,那如何智取呢?“那柳先生觉得应当如何智取呢?”“以在下所见,大人还是派一亲信前往贼营一趟,询问其所欲,看看能不能施以羁縻之策。”“也只能如此了!”丘知县想了想,最后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柳先生,不知你伤势如何?能不能亲身前往?”那师爷在提出建议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这里了,他早已将利害想清楚了,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自己出使其实没有太大危险,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和满城百姓找出一条生路来,所以一听到丘知县的询问,便点头道:“不过是些皮肉伤,看上去吓人其实并不重,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