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于周可成来说,对这片广大区域的军事征服和直接统治是没有意义也是不经济的,巨额的成本会把兰芳社压垮。存在一个帝国,一个能够确保资本、人员和商品自由流通,而又不会对兰芳社在江南的存在干涉的大帝国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周可成煞费苦心的策划了裕王南下,发动靖难等一系列的事件。他之所以只要求那些州县承认南京朝廷的正统地位,缴纳少量军税就做罢,原因很简单——只要确保长江航运的通畅,未来高度发达的长三角区域完全可以通过廉价商品与资本的输出、以及廉价原料和劳动力的输入汲取到足够的经济资源,供养军队,无需通过抢劫、强征军税等粗暴的办法达到目的。而且这还能减少这些州县反抗的意愿,留下更多的财富在民间增加购买力。所以周可成下一步军事行动的目的就很简单了——摧毁胡宗宪筹建中的长江水师,建立长江流域的统一市场。显然,从军事角度来看做到前者并不难,而后者却是难如登天。毕竟即使将四川排除在外,这也是一块西起巫山东麓,东到黄海、东海滨,北接桐柏山、大别山南麓及黄淮平原,南至江南丘陵及钱塘江、杭州湾以北沿江平原,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100~400公里,总人口不少于两千万的广袤土地。如此广阔、地形复杂的地区,仅凭武力来建立一个统一市场,简直是难如登天。但反过来说,如果能够将这块地区纳入一个统一的市场,那靖难战争的胜利就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毕竟从地缘上看,长江中下游区域深入帝国的腹地,将帝国剖为南北两块,而长江提供了便利的交通,如果控制了这块地区,实际上帝国南方的省份就被分为几个相互孤立的单元,可以轻易的将其诸个击破,而北方的省份在经济上又是无法独立存在的,战争胜利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因此对于周可成来说,对于饶州的这次行动是一次很好的试验,如何以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采用恐吓、分化、瓦解、利诱等手段以很小的成本达到其一系列目的。如果成功的话,就可以向鄱阳湖畔的所有城镇州府推广,使其成为兰芳社在赣北的第一个落足点。山田高国站在虹鳟号的前甲板上,这是一条单桅纵帆船,与淡水船厂出产的所有同型船一样,船首锋利,吃水浅,操纵灵活,很适宜在浅水区航行。但即便如此,山田高国依旧很小心,毕竟这里是淡水湖,而非大海。浓烟升起,将天空染的灰暗。茅屋、磨坊、谷仓皆置身火海,热气冉冉升起,穿透早晨冰冷的空气,让后面的山丘朦胧不清,仿佛隔了一层泪珠纺织成的帷幕。在山田高国看来,仿佛是天空在哭泣。“真是造孽呀!”一旁的向导低声的叹息道。“这是怎么回事?”山田高国回头问道,在周可成手下效力多年,他已经能够听说简单的汉语了。“强盗,这是湖匪!”向导向右前方指去:“您看那些船只,还有往船上搬东西的人,这是湖匪在袭击村落!”山田高国眯起眼睛,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些手持武器的男人们正向船上搬运各种物品,还有被捆绑成串的女人和孩子,对于这一切他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在七八年前,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日本发生。“怎么会这样?”山田高国问道:“我听说大明是个太平的地方,难道没有官府管吗?”向导胆怯的看了山田高国一眼,小心的答道:“以前是没有的,但是现在官府忙着备战,所以就——”“所以就无暇管制,这些人就跑出来作恶了是吗?”山田高国问道。“是的!”向导见山田高国没有发火,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就是平时湖面上也有盗匪出没的,只是没有大胆到直接去村落抢掠的!”山田高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不远处的那些湖匪,此时湖匪们也看到了虹鳟号,不少人放下手中的财物,指着虹鳟号大喊大叫。“传令下去,所有人准备战斗!”山田高国沉声道。“什么?”一旁的船长没有听清,问道:“殿下您是要干什么?”“攻打那群湖匪,拯救村民!”“啊?”船长知道这次行动的内幕,低声道:“高国殿下,我们只有一条船,而盗贼有六七条船,而且您这次不是去宣读布告的吗?”“胜负的关键从来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勇气!我等是为殿下效力的武者,而这些不过是无胆的匪类!”山田高国沉声道:“再说要想让百姓相信布告中说的话,就应该先为他们去除祸患。传令下去,所有士卒披甲,准备战斗!”村口聚集了两三百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和儿童,看到自己的家被火海吞没,绝大部分人都在痛苦的哭泣。每个人都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极为悲惨的命运,被侮辱、殴打、甚至杀死,与家人分离,被卖入妓院、矿山,绝望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快,快些把东西搬上船!”盗匪首领的脸被火焰映照的通红,他脸上的狂喜与村民们的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世间万物就像一块硬币,一面是正,一面是反,看似两极,却相互依托。“动作快一些,别拖拖拉拉的!”盗匪首领踹了某个去摸女俘虏脸的手下一脚:“回去后有的是时间,非要急着这一下?等到官兵来了就有你的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