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着黄锦的背影从门口消失,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时也禁不住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一名档头向那千户躬了躬身体:“老千户,您看这案子——?”“上头吩咐你们也都听见了,就照着办吧!”老千户叹了口气:“至于将来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转眼就过去了。黄锦带着一叠厚厚的宗卷来到文渊阁,放到徐阶与李春芳面前。“二位相公,这是到现在为止的情况。你们先看看吧!”徐阶与李春芳交换了一下眼色,却没有去伸手去那卷宗。李春芳问道:“黄公公,先不忙看卷宗,这些天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京城里是闹得满城风雨,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嘛?”“李尚书!”黄锦笑了笑:“至于还是不至于不是咱家定的,是由二位定的。这么说吧,如果二位当初觉得以大局为重,那咱家就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如果二位想只诛首恶,胁从不问,那咱家也就拿二三十个人便了事;问题是徐相公当初可是说要——”“黄公公你不必说了!”徐阶打断了黄锦的辩解:“既然我让你去做了,就自然会担起该担的担子,你无需担心!只是你现在拿出这么厚一本卷宗来,我们哪有时间看?”“这个徐相公倒是无需担心,这卷宗开头有节略,后面的是详情!二位可以先看节略便是!”徐阶看了黄锦一眼,拿起那本厚厚的卷宗细看起来,一翻开他双眉便抽搐了两下,露出极为憎恶的表情,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一本卷宗,而是一条毒蛇,一堆臭狗屎,但徐阶强迫自己看了下去,翻看了两页之后,他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用一种极为惊讶的语气问道:“黄公公,这上面的数字都属实?”“徐相公可以放心,上面每一个字都是经过复核的,若是有差错,自然有人用人头负责!”“好,好,好!”徐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倒把旁边的李春芳的好奇心勾引起来了:“子升兄,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李公,你看看!”徐阶将案卷递给对方:“你看看这个地方,我们为了筹钱忙的焦头烂额,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李春芳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那卷宗,果然发现上头用红字标记着抄没的家财:白银三百二十三万两七千三百二十一两整、金三万五千六百四千七百三十五两、店铺七百九十五间、房屋三千六百四十五间、田地七十五万六千四百五十七亩、草场……。“怎么会这么多?”李春芳顾不得礼节,径直向黄锦问道。“其实实际的数字应该还要更多!”黄锦答道:“毕竟时间还很紧,应该还有窖藏的金银铜钱没有查问出来,还有不少寄在他人名下的田庄店铺,还有金银器皿、珠宝首饰也没有来得及估价。我估计最后的数字应该比这个数字大两倍!”“大两倍?”李春芳被这个天文数字给吓呆了,现有查抄出来的财产已经比大明朝廷一年的现金收入要多出两三倍了,原本因为连战连败而捉襟见肘的财政却因为这个刺杀案而一下子彻底解决了,李春芳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幸好他的修养还不错,旋即就把圈子绕回来了:“黄公公,你查抄了这么多财产,那一共查办了多少人?”“到现在为止,诏狱里一共有两千七百三十七人,京城的外戚勋贵大概还剩四家吧!”“什么?”李春芳吓了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你是说查办了四家还是还剩四家?”“还剩四家,要不然诏狱里怎么会有两千多人?咱家都把北镇抚司的官衙改成临时监狱了,不然根本装不下!”“不行,绝对不行!”李春芳跳了起来:“黄公公,你立刻放人,你这不是把京城的勋贵外戚都一网打尽了吗?我大明何曾有过这样的大狱?”“李尚书,稍安勿躁!”徐阶的声音却是依旧平静。“子升兄,我能不焦躁吗?把历代勋贵外戚都关到诏狱里去,我们这还是朝廷,还是大明吗?”李春芳急道。“是不是大明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天子说了算!”徐阶冷声道:“坐下!”“可是谁都知道天子只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怎么能兴大狱?这大狱是你,是我,是黄公公三个人办的!”“李尚书慎言!”徐阶脸色突变,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天子是个吃奶的孩子,那我们是什么?挟持幼主以令天下的奸臣吗?”李春芳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正当他想着应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却听到一旁的黄锦笑道:“李尚书!其实本朝也是有过这样的大狱!”“什么时候?”“便是太祖洪武皇帝的时候!”黄锦这句话刚出口,屋内便陡然静了下来,仿佛温度陡然下降到了绝对零度。黄锦这句话在大明可谓是一个禁忌,本朝开国太祖洪武皇帝天授智勇,崛起布衣,纬武经文,统一方夏,凡其制度,准今酌古,咸极周详,非独后代莫能越其范围,即汉唐宋诸君诚有所未及也,实乃英武伟烈之主。但太祖皇帝也是雄猜之主,由于太子朱标早亡,继承大位的皇太孙朱允炆由并非出自勋贵武臣集团的常氏(常遇春之女,蓝玉乃是常遇春的妻弟)所生。为了避免自己死后,朱允炆为勋贵武臣集团推翻,朱洪武在长子死后发动了“蓝玉案”,”族诛一公、十三侯、二伯,牵连被杀一万五千多人,元功宿将,相继尽矣!”这也是后来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南方占据着正统名分和绝对的兵力优势,却连战连败,最后反倒被朱棣打进南京城,夺取皇位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