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闻言一愣,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旋即他又强自压下笑意,沉声道:“如今形势,为大局唯恐不及,哪里还有时间考虑一己得失!”“不要脸!”屋内众人的脑子里几乎同时闪现出这三个字,不过周可成却不在意的笑了笑:“好,大家都来附署吧,莫让杨大人一个人担责!”话音刚落,另外两名辅臣便抢上前,紧贴着杨博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是吴伯仁,周可成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签名,将海瑞也站在一旁,便低声问道:“海公你为何不去签名?”海瑞并不回答,反问道:“您为何不签?”“我准备最后一个,你也知道很多事情我是无所谓的!”“那我是不想与这些贪利小人为伍!”海瑞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了嫌恶之色。周可成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头,他倒是能够理解海瑞此时的心情,一个虔诚的儒家信徒却不得不被牵扯到污浊不堪的政治事件中,做出许多自己不愿意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这种巨大的自我厌恶感是非常难熬的。但为了确保朱载垕无法复位,周可成就必须迫使这些人统统写下投名状,这样即使朱载垕在将来的某天恢复健康,他也无法在这些人中找到一个敢于支持他复位的。“海公,他们都签完了,你是要在我之前还是之后?”海瑞看了周可成一眼,大步走到几案旁,另起一行,挥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周可成接过笔,在海瑞的名字后面歪七斜八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好了,这件事情总算是了解了!”周可成将写好的诏书拿起,递给吴伯仁:“伯仁,你把中书舍人找来,誊抄一遍,然后用印,明早前发出去!”“是!”吴伯仁接过诏书,转身离开,以他与周可成的默契,肯定会知道把这份原件保存好。“正好伯仁离开了,我们可以讨论如何处置伯仁私自领兵闯入文渊阁,拘禁阁臣的事情!诸位也都知道我和伯仁交好十余年,在我眼里,伯仁便如家中幼弟一般。所以这件事情我就不适合开口了!”说到这里,周可成的目光转向杨博和另外两位阁臣:“杨大人,还有二位大人,伯仁应该如何处置,就由三位定夺,无论三位说什么,周某决不会有半句反对的!”杨博等三人面面相觑,若是一开始周可成这么说,哪怕是为了让周可成难堪,杨博恐怕都会狠狠的咬吴伯仁一口。但此一时彼一时,经过周可成这番折腾,三人与周可成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通过写下誓书和联署立太子诏书,周可成不但承认了三人在这一重大政治事件中的发言权(虽然整个会议一直都在周可成的引导下进行,但周可成一直都在征求三人的意见),而且还在政治洗牌之后的新政局里给三人留下了单独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讲,杨博等三人的地位和权力相较于原先还提高了(成为了新太子的佐命元勋)。在大局已定的现在,再去追究与被周可成称为“家中幼弟”的爱将的先前那点小怨,未免也太没有一个政治家的气度了吧?“大王言重了!”阁臣甲开口道:“照老朽看,圣人云,君子有经权之道,那时候乃是危急存亡之秋,岂可拘以常理?不管怎么说吴大人也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嘛?”“是呀,当时的确并非寻常,如果吴相公不当机立断,任凭事情发展下去,那只怕有社稷倾覆之祸呀!”阁臣乙说到这里,目光转向杨博道:“杨首辅,您觉得呢?”“你们这两个王八蛋,都把好话说尽了,还让我怎么说?”杨博腹中暗骂,脸上却强笑道:“二位所言甚是,伯仁兄乃是非常之人,身处非常之时,岂能用寻常之礼法拘束之?照老夫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那怎么能行?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人人都觉得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就任性妄为,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周可成厉声道:“三位不要因为伯仁是我的好友就偏袒于他,周某人岂是那等徇私枉法之人?一定要狠狠处置,以为后来者戒!”看周可成这般态度,杨博等三人也有点糊涂了,难道他真的要挥泪斩马谡收买人心?杨博想了想,小心的问道:“那大王的意思是?”“罚俸三年!一天也不能少了!”周可成厉声道:“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法度不可轻触,无论是谁,触犯了朝廷法度,就要付出代价!”就这样,这场原本会惊天动地的大变动在1566年7月底的这个晚上无声无息的消弭了。在史书上只简单的记载了几个字“当日帝不豫,三日后立太子,以太子监国,加封申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入朝辅政。”对于背后的真相,后世的历史学家写下了数以百万字的文章,养活了数以百计的历史教授、数以千计的博士生。虽然这些文章在许多方面意见不同,但在一件事情上是没有异议的——这是大明从君主专制走向君主立宪制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慕容千户,殿下请您进去!”站在殿外静候的慕容鹉赶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那名卫士进了门,他可能是全天下唯一一个知道殿内正在发生什么的人呢,但殿内人或多或少还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慕容鹉知道的虽然不少,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听凭命运的安排,这种煎熬的滋味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