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笙再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长渊。此时她正枕在长渊的腿上,他墨染的青丝随意的垂下来,发端挠得尔笙脸颊有些痒。
“尔笙醒了。”长渊低下头,摸了摸尔笙的头发,褐色的瞳孔似看着她,又似透过她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沉默着没说其他的话,即便迟钝如尔笙,也看出来了,此时的长渊很不对劲。
“长渊。”尔笙一把拽住他垂下来的青丝,带着三分害怕七分威胁的说,“你不准走,去哪儿都得带上我!”
长渊被拽得抬不起头,微微沉重的心思也被打乱,默默看了尔笙一会儿,才道:“尔笙,疼。”
能不疼吗,她就拽那么十几根头发,再使点劲儿能把他的头皮给揭下来。
尔笙放了手,心里又害怕长渊跑掉,左右看看不知道该抓哪儿,索性直接坐起身来,一把揪住长渊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紧紧的盯着他:“你不走我就不拽你。”
见尔笙一副要揍他的模样,长渊哭笑不得:“好,我不走。”
尔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松了手替长渊理了理被抓皱的衣襟。手腕间的铃铛叮铃叮铃直响。长渊的眼眸垂下,盯着尔笙腕间的铃铛,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尔笙……”
他刚一开口,尔笙忽然抓住腕间的铃铛死命的往下拽,但是天帝亲自套上去的东西怎会被她这点蛮力拽下,腕间的皮都磨掉一层,那铃铛仍是好好的挂在她的手上。
长渊一声叹息,握住了她的手:“不必如此。”
尔笙咬了咬唇:“那个人说你看见铃铛就会离开……”
“尔笙知道我曾被囚禁与一处暗无天日之地。”长渊握住尔笙的手,碰了碰她手腕间的铃铛,“那里名为万天之墟,乃是天地之间一处死寂之地。位于地之彼端,在深深的悬崖之下。此铃乃是悬于悬崖边上的神物,不管是有外人进去,亦或是里面的人出来皆会惊动此铃,上达天听,彼时将会有天上的兵将来阻止外人进去,也阻止我出去。他们将此物带在你手上,不过是想借此来示威罢了。想让我知难,乖乖的回去。”
尔笙不解:“可是你已经出来了。”
“所以天上的兵将便来抓我了。”
尔笙大声道:“可是你没犯错,不该被关在那种地方。”
“我是龙。”长渊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己也无法诉说的迷茫,“上古预言,这世间将会毁于神龙的利爪之下……我会毁了三界,屠了苍生。”
“长渊不会!”尔笙立即反驳道,“你虽然不爱笑,但是看起来这么呆傻温和,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长渊听罢这话怔愣了好久,最后才反应过来,尔笙这是在安慰他……尽管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他微带苦涩的弯了弯唇:“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长渊抬眸望向巨大的龙冢,眯眼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怨’字已经慢慢沿着石碑蔓延而上。他道:“尔笙,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尔笙总算是听出了长渊话里的不对劲,担忧的问:“长渊,你在那个石碑里看见什么了?你家祖先现身找你谈话了吗?”
长渊又是一愣,斟酌了一会儿,点头道:“算是……吧。”
尔笙了然,在她看来,遇见先祖的鬼魂是件大事情,无怪乎长渊的眼中有些失魂落魄的狼狈意味。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长渊的肩:“只要他们没有恐吓你要带你走,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他们说要带你走……唔,你就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让他们来找我吧,我会帮你应付他们的。”
凝重的心情被尔笙故作世故的模样逗乐了,他揉了揉尔笙额前的头发:“你说得对,生死之外无大事。担忧焦躁什么都不能改变。”
尔笙乐呵呵的抱住了长渊的胳膊:“那就没事了,你在,我也在,你不走,我不走。”尔笙半点没问长渊在石碑之中到底看见了些什么,也不提自己在这里碰见天帝后发生的那些事,连此时脑袋里传来的隐隐的疼痛都一并忽略掉了。
没什么比孤独一个人更让她害怕,只要长渊还在,什么都是其次。
而长渊只是任由尔笙蹭着自己撒娇,听着她腕间叮铃作响的铃声,垂了眼眸。
他想,上古预言是一回事,陪着尔笙护着她过完此生又是一回事。现在上古预言的事可以暂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将天界派来捉他的人给解决掉。
长渊想的很简单,他想和尔笙在一起,一起去看看这世间美好,去经历经历人情冷暖。但是他的愿望有人不准……那么只要把阻止这事的人狠揍一顿,打得他再没了其他意见,这事儿就指定成了。
当然,这土匪的思想也是出自司命之口……
回龙谷久无人迹,空气中就只有他与尔笙还有那个‘追兵’的气息。长渊在空气中寻找着那人移动的痕迹,等到晚上,尔笙睡着之后,长渊便追着气息,悄悄离开了。
长渊本以为在天亮之前他便能回到尔笙的身边,他以为这不过是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天界追兵。
等第二天尔笙醒来的时候,抬头一望,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她再没看见长渊的身影。
“长渊……”
尔笙唤他的名字,一开口脑袋便撕裂一般的疼痛。然而此时心中的惊慌早已吓得她顾不得去琢磨自己头上的疼痛是怎么回事。她来来回回围着龙冢跑了好几圈,一声又一声的叫着长渊的名字,忍着头上愈发强烈的刺痛,最后终于认清了事实。
他走了。
长渊走了……
身子一软,尔笙摔坐在地上,愣愣的望着高大而冰冷的龙冢。上面的龙还是像她第一眼看见他们时一眼,栩栩如生。
长渊……我头痛。
很痛……
尔笙在回龙谷里不闭眼的等了三天三夜,等到长渊为她破开的草根已经全部吃完。尔笙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握着长渊留给她的一鳞剑,戴着两颗磨白了的门牙,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了回龙谷长长的沼泽一样的草原。
她记得长渊与她说过,一直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能碰到回龙谷的结界,一鳞剑能劈开它。
摸到了封印,出谷之前尔笙回头一望,遥遥的看见远处伫立着的巨大石碑,整个回龙谷中一片死寂……
沉默的风轻轻刮,就像在尔笙的耳边轻轻诉说着:
回龙谷,再无龙回。
尔笙捂住头,那一瞬间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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