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是你的老同学吧?”奥利弗抬起头来,笑着和大家说了声“嗨”。
众人的目光投射过来,蔡满心不能视而不见。
“这是奥利弗,”她缓缓开口,“我的朋友。”
他温暖的手掌还在肩头。抬起眼,看见奥利弗深邃澄澈的蓝色眼睛中有一丝失落,她心中自责,补充道:“男朋友。”
同学们沉寂片刻,随后爆出一阵惊叹声。
奥利弗笑得天真满足:“你们先吃,一会儿如果有时间,不妨一同去Blue Moon。”他和众人道别,在蔡满心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哦。”女生们霎着眼睛凑上来。
“是美国人么?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他是瑞士人,我在世行实习时,他从研究所过来帮我们审核项目,算是专家组的。”蔡满心答道。
奥利弗自幼学习萨克斯,在大学时曾经是爵士乐队成员,闲暇时便来Blue Moon和几位乐手一同演奏。几曲爵士乐后,他拿过麦克风:“下面的两首曲目献给Michelle,还有她的朋友们。如果我早知道今天他们会来,前段时间就应该更努力练习。还有一些需要打磨的地方,请大家包涵。”
轻快的旋律响起,是众人耳熟能详的《茉莉花》。奥利弗吹得俏皮,大家拍着手,和着曲调轻声哼唱起来。一曲罢了,旋律又变得辽阔深邃,众人多数听过民乐版的云南民歌《小河淌水》,此刻换了萨克斯,别有一番浑和悠远的韵味。
奥利弗一边吹着,一边望向蔡满心,嘴角似乎还挂了一丝笑意。
“他真的很爱你呢。”身边的女同学羡慕地慨叹,“如果有人这样为我吹上一曲,我的心肯定就醉了。”
蔡满心微笑。她也曾醉过,迷醉在与对方四目相对的瞬间,在清朗的乐曲声中,一颗心都随着琴声飞扬。
不应该再想他了。一切都是过去了。你不是告诉自己,要向前看么?你不是已经明白那一晚的再见就是永远的道别么?为什么还在这样温馨浪漫的夜晚,又想起那个在你心中留下伤痕的人?
之后不几日,蔡满心便收到何洛的电话。
“有没有什么要向我交待的?”好友声音中带了笑意,“不是你们班上同学大嘴巴,实在是这个消息太具爆炸性。不仅我,好多你的熟人都知道了。”
“因为,奥利弗是老外?”蔡满心笑,“这有什么好惊讶么?”
“这倒没什么,哪怕你找个外星人,我也不会很惊讶。”何洛敛了笑意,“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放心,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说过,以前的事情,我就当是一段小插曲,没什么可耿耿于怀的。我会找一个比他更好的男朋友。奥利弗博士毕业没多久,已经很有建树。他有稳定的工作,对未来有计划。更重要的是,他在乎我,尊重我的感受。”蔡满心轻笑,“怎么说,都比原来那个条件好。”
何洛沉默片刻,缓缓道:“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怎么想。你甚至,没有主动告诉我。满心,我当然不是要你抱着过去不肯放。但我知道,要控制自己的心,是很难的事情。我希望,你真的能看得开,放得下。”
“有什么放不下?”蔡满心轻哂,“他不值得。他要自由,随便谁陪在他身边都无所谓。我不会为了这样的人,无谓地伤心。”
“你总是比我洒脱一些。”何洛笑,“你不是说感恩节来看我?现在有了奥利弗,还要来么?还是带他一起来?”
“我是重色轻友的人么?”蔡满心也笑,“说好看你,就一定会去。”
挂了电话。她踱到窗边,月亮清冷的光辉落寞地洒了一地。蔡满心抽出烟盒来,裏面已经空了,她嗅了嗅,扔到一旁。自来到美国后,她开始对尼古丁有一种成瘾的迷恋。并不是为了在吞云吐雾中填补心灵的空虚,她只是在不断地追寻一种味道。买不同的香烟,却没有哪一种是她熟悉的气息,在江海的怀抱里能找得到的,那种让她揪着一颗心,却又感觉安心的气息。
她出门买了烟,不想回到逼仄的公寓里,于是在街头闲逛。拐进地铁站,随便选了一趟线路,摇晃到自己不曾去过的终点站。不知转了几次车,在地下兜转了多久,迈出车门,忽然站台上传来清亮的吉他声,伴着闲适的口哨。
正是那一曲,江海曾经拨响的Wind of Change。
似乎还能想见,他当时聚精会神低头演奏的模样,神情严肃地弹出一段华彩,然后抬起眼来,像孩子一样轻松释然地微笑,目光掠过她的脸庞。似乎是不经意的,眼神交错的一瞬,却好像是永恒一般长久的凝望。
蔡满心攥紧手中的烟盒,在那一刻,心被掏空了一样。她在行人寥寥的地铁站里蹲下身来,夹杂了稀落脚步的吉他声在空旷的长廊中回响。
那一刻,她自离开峂港便积蓄的泪水,终于无法再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