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蔡满心睡不着,趴在窗前听着不眠不休的海浪声,那碎裂在岩石上飞珠溅玉的轰鸣,或是细腻轻抚着白色沙滩的喃喃低语,高高低低交织在一起,仿佛诉说着所有隐藏在浪涛下的故事,无论如何也听不厌倦。
每当她有心事,便会披了衣服到海边散步,任涌上来的海水没过脚背,感觉细沙从脚趾缝间钻过。在安静的夜里,一颗心便会平静而温柔起来。
沿着沙滩的边缘,几乎要走到灯光企及范围的尽头,忽然看见拥吻在一起的身影。听见有人过来,二人连忙分开,见是蔡满心,女孩尴尬地要甩开对方的手,男孩捉着不放。
蔡满心认得二人,是从不同大学来毕业旅行的两个大孩子,在这裏相识。她见过很多本是陌路的年轻人在碧海蓝天下坠入情网,这氛围太浪漫,而人在快乐时格外容易敞开心扉。然而这旅途中的激|情很少能发展成持久的恋情。蔡满心真诚地祝福每一对,纵使以后分开,也不要彼此伤害,或许只是人生旅途上一段浪漫的插曲。
在海边永远有相爱的人牵着手看星,但她却再也等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段浪漫邂逅了。
她走到远离灯火的寂静沙滩,除去披在身上的衬衫,露出泳装来。夜里的海水依旧温暖,她一步步走进去,像是融入一个静谧安宁的怀抱之中。那分不清海天界线的蓝黑色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诱惑着她投身其中。仰面浮在水面,天空中繁星如缀,银河横亘天宇,似乎要流泻到天海交接的无穷尽处。
不知道游了多久,直到饥肠辘辘,才想起自己没有吃晚饭。蔡满心转身向回游,藉着微弱的月光,看见齐翊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望向自己的方向。
“你一直在这裏?”她问。
齐翊递上毛巾:“如果你再向前游,我就要把你拽回来了。”
“你认为我会游过去,再也不回来了么?”蔡满心擦着头发,披上外衣坐在海滩的枯木上,“你有没有试过半夜在海里游泳?月光已经足够明亮了,不会感到害怕或者悲伤,只是觉得自己和天地都融在一起了。”
“一个人这个时间出来很危险,不说其他,如果抽筋怎么办?”
“我还真遇到过一次。”蔡满心侧头,“当时我痛得伸不直腿,慌乱之中喝了两口海水,呛得找不到方向,当时知道自己已经游出去很远了,心裏想,呵,或许都游不回去了。”
“之后呢,你呼救了?有人发现了你?”
她摇头:“我嘴裏和鼻子中都灌了许多水,当时想,这就是溺水的感受吧。忽然觉得离阿海很近,不知道渔船在遇到台风沉没时,他的感受和我此时是否一样。于是一下子就觉得没什么可怕了,平静下来,我就半浮在水面上,仰着头让鼻子露出来。就这样随着浪花漂,过了一会儿,脚就碰到沙地了。”
“大海还不想带走我呢,”她轻声笑,“它只是带走了阿海。”
蔡满心又问:“你知道么,我为什么要住在泪岛,而不是和阿海有共同回忆的峂港。”
“因为回忆仅仅只能是回忆而已。”
“是啊,我很怕走过那些熟悉的地方。”蔡满心拿起树枝,在沙滩上写着Missing U的字样,“我舍不得走的太远,又不敢离得太近。这裏的距离刚刚好,而且面向外海。有时候我就站在岬角看过去,总觉得他就在海那边,只不过是我视力所不及的地方。”
“或许太长久以来,我一直在逃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蔡满心起身,“现在我找到了想找的人,也解除了一直困惑自己的疑问,是时候回到现实中了。谢谢你,齐翊。”她由衷地说,“如果不是你,我或许也找不到阿梅,更不会知道阿海临走前的想法。其实,你来到这裏,就是在等机会,对我说明一切的,是不是?”
齐翊颔首:“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晚?”
“怎么会?”蔡满心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这几年的执拗让我感到心力交瘁,或许我很难平静面对最近知道的这一切,也许会失落,会遗憾,会痛苦不堪。但现在我不会了,因为我知道,最糟糕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我想回去北京,”她说“我应该离开峂港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还记得去越南之前奥利弗发来的邮件么?他对儋化峂港的林木再生项目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议,我想回去找导师谈谈,她现在做了很多资源经济学方面的研究。我想请她指导一下,否则就算我们的项目书过了初审,还有第二轮第三轮筛选。我希望能拿申请成功,私心上,我希望这裏能变回阿海说的那个样子,河流清澈,河岸两边的红树林里满是萤火虫。”
“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齐翊低下头,注视着她的双眼,“斗志昂扬呢。”
“当然!”她孩子气地鼓了鼓腮,“是不是要像韩剧里那样,说,!”她握拳挥了两下。齐翊也笑,拍了拍她湿漉漉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