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傲气得很,眼界特高,只能看见蓝天白云,电线杆子上的麻雀什么的,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小萝卜头。”沈列摇头,“我们当时一个个在她面前,都战战兢兢的,说错点什么能被她驳斥得体无完肤。你问她自己,大一定向越野时,她们班一个男生不会用指北针,还不懂装懂,被大小姐讽刺得体无完肤。玫瑰虽好,刺太多。这位,比一般的刺更多,和刺猬似的,谁敢招惹啊。”
“我有那么可怕么?”蔡满心笑,“我是挺直来直去的,但还不至于让别人下不来台吧,如果真的是我看着不入眼的人,我理都不会理。”
“对对对,被您抢白都是一种荣幸。”沈列点头。
“他呀,就是这么贫嘴。”草草掐着男友两腮,“北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啊?”
“那说点不贫的。”沈列要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你现在的感情问题如何了?留在那边那么久,不是打算嫁个渔民吧?”
蔡满心微笑:“渔民又怎样?”
“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呢?”
“自从你忽然之间从美国辞职,放弃汽车洋房高薪诱惑毅然回国,投身我国环境保护的伟大事业以后,你做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惊讶了。”
“没什么新动向,倒是你,”蔡满心笑了笑,“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还在读书,开什么玩笑,难道让老婆养着?”
草草抗议:“谁是你老婆?啊,谁是你老婆?”
“她现在很怕这个老字。”沈列佯作低声,“你都不能叫她‘张老师’,要喊Ms.Zhang。”立时被女友拳脚伺候。
蔡满心和他们说说笑笑,这一餐饭吃得甚是愉快。
午后她去拜访她本科毕业论文的导师郑文亚教授。自大一下学期的专业课起,郑教授就对蔡满心青眼有加,她喜欢这个聪敏好学而又见解独到的女孩子,更欣赏她雷厉风行的性格。“有女孩子的细心,又像男孩子一样爽朗。”她对蔡满心赞不绝口,“以后无论做学术,还是去企业,一定都能发展得很好。”郑教授在世行工作的老朋友提供了实习机会,蔡满心是不二人选。
想起郑教授的殷切希望,蔡满心仍然惴惴不安,总觉得愧对了恩师的厚望。她站在办公室前,内心忐忑。
“怎么站在这裏?”身后传来郑教授软软的江浙口音。
蔡满心惊讶地回头,看见导师端着茶水,微笑站在身后。她发间染了秋霜,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郑老师,好久不见了。我这么久没来看您,所以有点……”她有些尴尬。
“呵,我倒相信,你是近乡情怯。”郑教授拍拍她的肩,“进来坐吧。我听你们班上同学说起一些你的事情,但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你从美国辞职去了南方,一定是很与众不同的经历。怎么,不想讲给我听听。”
“怎么会呢。”蔡满心赧然一笑,“只是您当初大力推荐我,我却忽然决定离开这一行,没有征求您的意见,甚至都没有打一声招呼。想起来,很是愧对您的照顾;而且,这次也是遇到难题,才来请教您。更加觉得过意不去了。”
“真是傻孩子,我怎么会计较这些呢?”郑文亚放下茶杯,细细打量着爱徒,“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走同样的路。我有很多学生,在这个行业内做到出类拔萃,但这不是我的目标。我只是尽己所能,给你们提供最好的生长空间,但我不可能强求一棵红木长成一株银杏。你有自己的选择,走自己的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我听说你做的一些事情,也很有意义。有想法,有能力,有学术背景,有实践经验,这样的人,是我们最需要的。你不妨说说现在做的项目,我很想听一听呢。 ”
“只是我当时忽然辞职,其实……只是出于一些很小很个人的原因。”蔡满心鼓起勇气,“并没有太长远的考虑,也没有什么伟大的目标。”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郑文亚微笑,“不管你的初衷如何,只要你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并且现在一切步入正轨,又有什么需要自责的呢?你喜欢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且认为这是有意义的,这样就足够了。很多人只是为工作而工作,从这点上,我倒觉得,你离开咨询公司,不一定是一件坏事。你经历了不同的选择,体验到了不一样的生活,这些,比什么都宝贵。”
坐在熟悉的办公室内,蔡满心似乎又回到了大四为了论文废寝忘食的日子里,她为了一个理想的论述孜孜不倦地翻阅材料,追求更多的是被所有人肯定和赞许的满足感。而此时,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校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追求的,正是自己有能力完成,也真心希望实现的愿望。
在这一瞬,她重新界定了自己的价值,忽然觉得整个人轻松愉悦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