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琴起。
明快的节拍,激昂的曲调,伴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她开始了演奏,曲名是‘第五交响曲’,名叫《命运》!
它是贝多芬一生最痛苦的时期,所创作的交响曲,他在其曲目第一乐章开篇时,所书写的‘命运在敲门’,更让无数演奏者深思。
但这却是交响曲,所以刚奏起,便引发了轰动。
观众们在议论。
‘既然是钢琴比赛,为何要表演交响乐,那不是只有乐团才能完成的大型曲目吗?’
评委们也在议论,他们对箫落的‘命运’,也都有不同意见。
在漆黑下,只听一评委开口,“交响曲?有没有开玩笑,她以为她是谁,竟然想要用一架钢琴,奏出交响曲。”
另一评委,也紧忙附和。
“没错,用钢琴演奏交响乐,这个‘箫落’太异想天开了,听闻她还是大师赵天一的弟子,现在看来……”
‘咳咳咳!’
那人话没说完,一阵咳嗽声便打断了他,接着,清冷的声音出现,“现在还演奏呢,贸然出声,是不是不太礼貌?”
那两人脸色一阵难看,却不再多言,因为说话的是应恒,是唯一被国际认可的青年音乐家。
徐娅则未出声,她在心中期待,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在她的指尖,会奏出怎样的色彩。
十秒后,节奏突变,两大乐章竟开始混合弹奏,安详、沉思掺杂温柔,抒情,优美,这首第五交响曲在箫落指尖,竟奏出了钢琴所独有的風采。
观众们屏住呼吸,好似连呼吸声,都是对这琴曲的亵渎。
评委们也不在妄加评论,微闭双眼,静静聆听这交响乐般的钢琴曲,只是在聆听同时,心中也都暗叹可惜。
‘在钢琴赛上弹奏交响曲,自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想至此,徐娅偷瞄身旁应恒一眼,哑然一笑,‘身为他的师妹,想来也并不在意这场比赛。’
……
秦祈入迷了,他如所有观众一样,灵心倾听这美妙旋律,但与观众有所不同的是,他能听到的东西更多,更美。
第五交响曲《命运》,创作于贝多芬一生最痛苦的时期,却也是在那时,展现旺盛的创作高潮,那时,他已写过“海利根遗书”,耳聋已完全失去治愈的希望。他热恋的情人朱丽叶塔?齐亚蒂伯爵小姐也因为门第原因离他而去,成了加伦堡伯爵夫人。一连串的精神打击使贝多芬处于死亡的边缘。
但是,贝多芬并没有因此而选择死亡。他在一封信里写道:“假使我什么都没有创作就离开这世界,这是不可想象的。”
自己呢……
虽不是最痛苦时期,但开心吗?
望及被灯光聚焦,坐在琴前,手指如灵动小锤般摁下琴键的箫落,秦祈迷醉了,不仅是琴声,在弹琴时,她整个人都散发无比夺目的色彩,让自己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第五交响曲,四大乐章,穿插演奏,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安详沉思,时而抒情优美,好似不可捉摸的命运。
所有人都被这如命运般不可琢磨的曲调所吸引,沉浸在由箫落所编制的旋律世界,直到,时限结束。
琴声幻灭,灯光起。
观众们却仍旧沉浸在那独特旋律中,几名评委也是暗叹可惜,他们发现了,这首曲子并未弹奏完,但比赛就是比赛,时限到,一切都结束了。
‘啪、啪。’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从稀落到稠密,再到轰声如雷,每个人,都将最真挚的认可,给予了坐在琴前,带着满足笑容的箫落。
那洁白的身影也站起,她面对观众,大喊。“感谢你们的聆听,也谢谢你们的掌声,谢谢。”
‘啪、啪、啪、啪。’
掌声更加热烈,而箫落的演奏,也在这掌声中完美落幕。
聆听这久久不落的掌声,应恒嘴角上扬,露出一喜悦的微笑。
徐娅则摇摇头,感叹轻喃,“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乐章混合弹奏,还是个人完成的独奏,真是了不起,就是不知道,这琴声是不是她的心声。”
舞台后门,秦祈与箫落,两人在昏暗下,注目对方。
“我弹的怎么样?”箫落轻声问。
秦祈点点头,“用钢琴弹奏交响曲,很奇特,也很精彩。”
“让你感动了吗?”
秦祈沉默了,黑幕下,四周显得寂静。
感动了吗?
不用说,自然是感动了,那宁静中混合亢奋,沉思掺杂激昂的曲调,好似将箫落的全部感情融入其中,压缩,绽放,奏出怪异却美妙的乐章,哪怕是最冷静的人,也会沉寂在由她编织出的世界,不能自拔。
却有股倔强在心头盘旋,他,不想箫落看到自己感动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借助昏暗的环境,秦祈转身,清淡说,“演奏结束了,我们走吧。”
他在转移话题。
箫落自然懂,却没在意。
被幕帘遮挡的暗淡阴影下,她注目秦祈背影,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坏笑,并用调皮的语气说,“干嘛这么着急,你还没上台呢?”
如雷击木,秦祈呆立在当场。
他木然转头,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恰巧这时,工作人员匆忙来到秦祈身边,开口说。“第33号,马上到你了,准备一下。”
秦祈记得他,是刚刚来预备室通知箫落上台的工作人员。
与此同时,箫落替他做出了回答,“知道了。”
工作人员离开,秦祈则还没回神。
想起了十日前,自己陪箫落报名时,她频频回头,不怀好意看向自己。
想起在预备室,她说的那句话,‘放心,你不会被赶出去,至于为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又想到今天清晨,箫落在电话中,强烈要求自己穿正装。
真相很简单,在十天前,箫落报名时,也将自己的名字报上去了,现在的自己,也是参赛者。
“快点阿,再有五分钟,就到你了。”
那人不放心的交代一句,随后离开,昏暗幕帘下,只留下了秦祈与箫落二人互相注目。
秦祈眼中全是愤怒。
箫落眼中则尽是得意。
秦祈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看我出糗,你很开心吗。”
箫落回答,“捉弄你,我是很开心,乐器店的时候如此,现在更如此,怎么,不服气,那就用超越我的旋律,来狠狠报复我。”
“哼,你明知道我……”
“那不是你逃避钢琴的理由,贝多芬晚年还双耳失聪呢,他却从不曾放弃钢琴。”略显嘲弄,箫落再开口,“还是说,你宁愿承受我的嘲笑,也要去当逃兵。”
作为曾经的对手,唯独你,不能嘲笑我。
“琴键,我还是能摁下的!”
一声回答后,秦祈转身,迈向了灯光焦距的舞台上,影子拉长,将他衬托的无限高大。
注目这背影,箫落也在心中轻喃。
‘加油,让那色彩缤纷的旋律,再次在这裏奏起!’
……
徐娅翻开了后一页的参赛人员资料,当见到‘秦祈’二字时,她全身一顿,心头泛起无法形容的喜悦。
秦祈,不论什么原因,作为老师,我都欢迎你回到这个舞台。
她身旁的应恒,在见到这名字时,也是眉间紧锁,喃说。“秦祈?是两年前的那位天才?传闻他听不到琴声了,这是真的吗?”
偷瞄徐娅一眼,应恒猛然握紧拳头,轻喃两字。
箫落。
从幕帘走到钢琴,每一步,都觉得很沉重。
还是同样的风景,灯光聚焦,万众瞩目,可阔别两年后,心却不同了,他不再自信,反而很紧张。
毕竟,那如诅咒般的怪症,仍盘旋在自己心灵深处。
这时,秦祈感觉一道目光投向自己,那是如黑夜中的指路灯,安静而清晰,好似在给予自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