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我本不想来见你(1 / 2)

宋伐 血裔 3277 字 4个月前

此时,洪过才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看沈海狼,貌似四十多岁,古铜色的脸膛,满脸扎绷楞噔铁丝一样的胡子,高高的颧骨眼窝略微凹陷,硕大的鼻头有些发红,身材不是很高,比之洪过差了将近一头,想来应该是一米六十多些,不过四肢很长,长度与身高不成比例,倒像是后世电视上见过的长臂猿,手指上有粗大的指节,大手上满是厚厚的茧子,全身穿着短衫,赤脚踩在甲板上,乍看上去不像是个凶名卓着的海盗,反而像个穷苦的渔民。

事实上,东南海面的海盗,有几个不是打鱼的出身?

就在洪过打量自己的功夫,沈海狼心中几乎骂出来,明明就是被人威逼的,这个读书的小子竟然还要自己发誓说成自愿,这他娘的不是抽老子的大耳刮子么?可是,形势比人强,现在是为了活命,虽然刚刚自己说是不怕姓洪的小子杀自己,可是,沈海狼明白自家的事,沈家还只是刚刚成名的团伙,手下不少人其实只是服他沈海狼一个人,他那个儿子沈师日后应该会有出息,但是现在没有威望,不可能继承沈海狼的大业,没了沈海狼,所谓东海沈家,根本看不到明天的日头。

无奈之下,沈海狼微微瘸着腿,走到了海船的船舷边上,对着快船上一众部属,大声吼道:“你们给老子听着,老子沈海狼,今天向龙王爷和玉皇大帝,还有所有过路神仙发誓,今天,老子自愿与张老三和解,以前的恩怨就好像大海上的浪花,翻起来就过去,再不会想起来,也不许你们日后向老子提,谁提,就好像这根手指……”

说着话,沈海狼突然将左手的小指头伸进了嘴裏,拧着眉毛用力一口咬下去,就见他嘴裏一片血污,竟是生生将小指头的一个指节咬下来,举起左手给手下看,含混不清的道:“就好像这根手指,老子要他见血。”

看着这个情形,洪过身子一哆嗦,刚刚他离着沈海狼最近,都能清楚的听到咔嚓的咬断手指声音,这种宣誓的方式让他毛骨悚然。看着沈海狼发誓了,他就想走上去,谁知道,竟被一边的张船东伸手拦下。

那张船东抄起一把短刀,走到船舷看看沈海狼,就见沈海狼用挑衅的眼神看过来,被激的火气十足的他,将左手小指头放在船舷上,抄起短刀,看都不看就剁了下去。

噗,血光溅起,张船东更狠,竟是整根小指头切下来,将自己的小指头捡起来扔给沈海狼,张船东大声吼道:“我,张老三,张二牛,今天发誓,今后与沈海狼沈当家的恩怨全消,从今往后,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让我像这根手指头一样。”

沈海狼看着手上的手指,脸色凝重的从嘴裏吐出自己的一节手指,随手扔给张船东张二牛,“姓张的,够血性,老子佩服你,从今往后,你的船在这东海上走,老子绝不再碰。”

“这是我们海上汉子最重的誓言,两边都拿自己身上的物件发誓,这种誓言说出来,如果敢违誓,就算日后被自家手下从背后下黑手,东南海上也不会有人说那个手下的不是。”孙管事悄声对洪过解释道。

看着张船东和沈海狼站在一起,洪过觉着心裏毛毛的,万幸刚才没有突发奇想自己与沈海狼和解,只是把张船东推了出去,不然的话,岂不是现在切手指头的要变成自己了?

“可是,你们家船东不是叫张老三么,怎么叫张二牛了?”

孙管事笑着道:“张老三是老大当年给自己起得黑号,我们下海做买卖的,就怕陆地上的家里人受牵连,所以老大明明在家里排行老二,却给自己起名叫张老三。不过,听说老大这个张二牛的名字都是绰号,至于他的真名,我们谁都不知道。”

我日,还隐藏的真够深的,洪过看着那张二牛的背影,忽然觉着这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一个故人,同样姓张,同样外号里有个牛字,怎么背影如此相像?所以,他顺口问了一句:“张二牛在金国有什么亲戚么?”

自然,这个答案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包括洪过自己都不认为会有任何答案。

沈海狼发誓之后,就回去了自己的船上,随即快船与海船脱离,慢慢向北方行驶,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海船。沈海狼到最后也没告诉洪过,他的雇主是哪个,洪过只是问了一句,见沈海狼不愿意回答也就不去追问,沈海狼这号盗匪,要他们放弃一单生意可以,要他们出卖雇主,除非是有极大的恩情,否则绝不可能。

计较下这次的损失,沈海狼死掉多少不清楚,洪过手下死了两个人,而张二牛的手下就惨重多了,七十多个手下,死掉的有二十多,受伤的也有这个数字,余下的三十个人,只能勉强保持航向,只扯了一座帆的海船像是蜗牛一样蹒跚而行。

洪过找到了张二牛,拿出了足足两千贯交给这个前海盗,由于这次的事情因他而起,死伤的抚恤金和汤药钱自是应该有他出,死了的每家五十贯,受伤残疾的四十贯,其余受伤的每人二十贯,其余的水手每人五贯。

张二牛也是爽快,他手上没有积蓄,无力去补偿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他当场将这些钱分掉,换来的是所有人低沉的啜泣声。普通农户家,一年下来也就能攒出来十贯八贯的,即便在广州这样的大海港,二十贯也足够一个人生活两三个月。既然是出海当水手,早就将一条命豁出去,这次能有人掏钱给家里活着的,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

天气越来越热,还需要几天才能到达广州,张二牛只有将死去的手下,用麻布包裹了投入大海,用他的话,海上子民,来于大海归于大海,值了。

那简单而又肃穆的葬礼结束后,洪过将张二牛拉到了僻静的船舱,也不多说,开门见山的就问,张二牛日后的打算是什么?

张二牛愣住了,他是个跑船的,日后还能干啥,自然还是跑船呗,等他把船修好了,再招些人手,自然还是跑临安到广州的海路,一年下来虽然不能发大财,带领手下混个温饱不是问题。

洪过沉吟了好一阵,又抬头看了看一边陪坐的虞允文,这才一边斟酌着一边说出来,就凭现在张二牛这个干法,至少要五六年才会有起色,这还要老天保佑,中间不会出什么意外,如果遇上个海难或者人祸的,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又要打水漂。说到这裏,他小心的观察着张二牛。

那张二牛苦笑着抓抓脑袋,洪过这些话都是实情,但是他还能怎样,好歹现在的日子还有一口饭吃,难道要学沈海狼那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吃刀口饭?他年纪大了,不想再干那个营生。

见张二牛没什么太大反应,洪过这才小心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想和张二牛合伙,张二牛的船算五成股,他投一万贯进来,也算五成股,就由张二牛操作这些钱财,用这条海船往来跑买卖,赚来的利润他和张二牛对半分账。

张二牛是个老实人,听了以后连忙摇手,表示自己的船最多就值三四千贯钱,哪里能值一万贯,洪过这样做简直是吃了大亏。他最后拍着胸脯表示,要作生意可以,只要洪过信得过他姓张的,但是,要作价分成,他张二牛至多分三成就算多了。

听到这裏,洪过终于落下一颗心,若是张二牛真的同意分掉五成,他反而不放心了,后面的话也就会吞回去再不去提,现在张二牛这么实诚,他才对虞允文笑笑,两个家伙对了个不易察觉的眼神,而后洪过才道:“不如这样,张大哥,到了广州,我再去买一条海船,与你的这条形制差不多的就可以,一并交给你掌握,你来选个人当掌舵的,水手什么的一并让你来选,我呢,再加上二千贯,一共一万二的本钱,全部交给你,我们四六分账,我六你四,怎么样?”

张二牛连忙摇头,怎么都不肯同意四六分账,在他看来,洪过投下的钱越多,他就应该拿的越少才正常。

洪过笑着道:“张大哥,你要往来置办货物,要卖出去,要管理这些水手,这些不都是你的心力,那一成不是我多给的,而是你应得的。”

听了这话,张二牛仔细想想,这才勉强同意下来,只是,他有个条件,洪过必须派过来个管账的先生。

闻言洪过和虞允文对视下,两个人对张二牛的信任又增加几分,是以当即答应下来,洪过和张二牛来到船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击掌三下,作为合伙的象征,然后大家端出酒坛子来,开始喝酒庆贺。

接下来的航程虽然缓慢,却也不太无聊,洪过他们坐下来和张二牛大谈海上生意经,这张二牛对海上买卖的确有一套,不单单熟知每种货物的价格,更知道在哪个铺子买会更便宜,而且还能随口说出每一种货物运到旁的地方能赚上多少,用他的话讲,给他一万贯,只要一年下来,就能够给洪过赚回来一万贯,若是出海去麻逸以西的地方跑一圈,十万贯都能赚的回来。

这话停在林钟马三翟莹翟云刘明镜这些耳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不要说赚到十万贯,像刘明镜翟莹这样的人,怕是对十万贯是个什么概念都不大清楚,就算是虞允文,虽然身为南宋子民,对张二牛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

惟有洪过笑而不语,心中暗自好笑,这个张二牛说的实在太保守了,或许是怕吓到自己这些人,又或许有别的打算,仅仅说赚上十倍。想那史书上说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俊,武将出身,不是文官出身后来做到宰相的张浚),被解除兵权后,用一个老兵出海作生意,一次就赚回来几十倍的利润,比起那个老兵来,张二牛一点不差,赚到几十倍想来也不是难事吧。

见着周围一片怀疑的神色,张二牛抬眼,竟然从洪过眼中看到了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他只觉着脸色发热,急忙换个话头叉开去。

不一日,海船到了广州,既然与张二牛商量好,洪过也就没有着急上路,一边安排林钟和虞允文去寻找向导和马车,一边由林钟翟莹陪着,在广州的船厂挨着个的看海船。

这广州的船厂实在太多,才走了不到一天,就被他们找到一艘与张二牛的海船形体差不多的一千料海船,价格也很公道,洪过当即拍板掏钱买下来。那张二牛看着洪过爽快,立即推荐孙管事作新船的掌舵,同时要洪过为新船起名。洪过思索了一阵,取昊为广大之意,天为四海之外,为新船取名为“昊天”。

晚上在客店听了这个名字,虞允文当即把一口茶喷了出来,“昊天,昊天上帝,天啊,改之,你可真敢起名字,就不怕天谴?”

“天谴?”洪过一边镇定自若的吃着饭,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我还指望这位九天之上的大神,能保佑我们生意兴隆万事顺心呢。”

见识过洪过的大胆,虞允文是懒得继续说了,索性倒头就睡。

第二天清早,张二牛和孙老四也就是孙管事,一起将洪过的车队送到广州城外二十里,彼此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后,这才彼此道别。

英州也就是后世的英德,就在广州北面,两地相邻,从广州前往英州可以坐船走浈水过清远直达英州,不过这一路逆流向上,速度不比陆路快多少。所以洪过他们选择了雇车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