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如果想摆平,就把事闹大吧(2 / 2)

宋伐 血裔 3224 字 8个月前

那主簿大约四十多岁样子,听苏威说起,这位杨主簿虽然是吏部铨选有品级的官,却也是从贴司书吏这等流外无品的古代公务员,从贴司手分录事押司孔目一步步熬出来。

按照后世县处级来界定的话,宋朝的县令或者知县就是正处级别,主簿自然就是副处级或者是科级,下面有个总管一应六房内务的孔目,虽然没有朝廷的品阶却也是正经八百的科级,作为县衙中每一房主管的押司,年龄大资历老的能混上科级,若是年轻些的就是副科,那录事则是每一房下面细分出来的管事,在行政级别上属于最底层的股级,至于贴司,就是现代所说的普通公务员。这些在官府机构中人数最为庞大的“吏员”阶层,就是现在社会上最热门的职业——“公务员”。

有人常说宋代吏员庞大,吏员素质良莠不齐,造成了胥吏害民的事情频繁出现,可是,如果联想下现代社会,似乎宋代胥吏的危害并不大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书归正传,洪过进了主簿大人的办事房,就见杨主簿正埋首在一堆公文中间,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进来,又将他晾在原地。到了这一步,要看看主簿大人如此拿腔作势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猫腻,洪过也不心急这么一时半刻,索性深吸一口气鼻观口,口观心的站在门口作老僧入定状。

过去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外面的天色应该是过了正午,才看到杨主簿探手拉了下身边的细绳,门外立即传来脚步声,屋门一开,外面愣生生的冲进来一人,正撞在洪过身上,那人大叫一声向后倒去,敢情就是那个主簿的手分,就在这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手分倒在地上,指着洪过大骂:“你这腌臜货,眼睛长屁股上了,平白挡人路。”

这声叫骂将办事房内外的人都惊动,那些杂役一起探头出来看着,杨主簿似乎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终于肯抬起头看向洪过这边。

洪过想都没想,俯下身探手抓住了手分的衣襟,正反两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那声音叫一个脆生,整个办事房都能听得真切。见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手分挨打,那些个杂役倒吸一口气,心中揣测着洪过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怎么这般胆大包天?

谁料到,洪过打人之后还没完,对着手分笑眯眯的道:“作狗对人狂吠不是错,但是,作为一条狗,却没有作狗的自觉,就是你的悲哀了。今天我这是教训你,日后对待读书人要客气些,嘴裏放干净些。”

洪过说话时候虽然是笑眯眯的,但是眼睛中射出的却是两股冰寒的杀气,旁人看着洪过只是在和颜悦色的教导,惟有作当事人的手分才明白,眼前这个书生怕是动了杀心,偏偏他又不能对任何人说,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这种惊惧的感觉,让平日里欺下媚上的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扔下了手分,洪过踱着方步走到主簿的书桌前,看着脸色铁青的杨主簿,微微一笑,道:“打搅杨主簿的公事了,虽然杨主簿公事繁忙,这时间已经是正午了,不如就由洪过做东,到城中醉仙楼小酌几杯,不知杨大人能否给个面子?”

看着面色如常的洪过,杨主簿脸上的青气突然没了,轻抚刚刚写好的文书,笑道:“这位就是洪公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年轻才俊仪表不凡,只可惜,今日家中还有要事处置,对洪公子的邀约,杨某就只能说不好意思了,听说洪公子中午已经约了人,杨某也就不作那个恶客,打搅了洪公子和别人的欢宴。不如这样,晚上吧,晚上我一定要醉仙楼赴约,而且洪公子不是一直想约方县令喝一杯么,晚上我就叫上方大人,一起去赴约,可好?”

知道自己请苏威和林海涛吃饭的事情,瞒不过眼前的杨主簿,只是,现在被人提出来,这个姓杨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点拨自己,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井研县的关系?再有了,姓杨的提到那个新任县令方想,又是个什么意思?是在向自己示威,表示他与县令的关系很深?他为什么要这样示威?

心中迅速转过几个问题,洪过脸上现出遗憾的表情:“这个,怕是要让杨大人失望了,洪过在井研拜客寻友已经逾期,今日就要启程回转成都,临行前本想与苏林两位押司共谋一醉,唉,可惜啊。”

杨主簿现出惊异表情来:“回成都?今日就走?”见洪过肯定的点头,这个杨主簿也露出伤感的表情,反覆表示要洪过再留下几日,都被洪过拒绝后,他又告诉了洪过,在成都的四司衙门他都有熟人,若是洪过在成都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去找他的朋友帮忙。

与杨主簿谈笑着出了公事房,那杨主簿也真客气,竟然亲自送到了公事房门口,笑着与洪过拱手告别。这下整个县衙不大不小的惊动了一下,此时正逢中午休息的时候,县衙的贴司书吏还有三班衙役们,有的下班回家吃饭,有的相约去外面馆子吃饭,都在走出来时候,就见主簿大人将一个书生亲自送了出来,立时议论纷纷,四下打听起洪过的身份来。

不去管那些贴司衙役们艳羡的目光,洪过疾步走到县衙门口,看到等着心焦的虞允文,没有立即说话,反是对着林钟低声交代几句,那林钟古怪的看了一眼洪过,然后点头回转去了客店。

直到这个时候,虞允文才有机会和洪过交谈,两人略略说了见面的情形,虞允文眉头紧皱,“改之,这位杨大人,是在警告你啊。”

马车重新走起来,目标还是醉仙楼,洪过没有马上说话,低头思索了一阵,这才缓声道:“所以么,我要离开,立即从这井研县城走,刚刚我已经告诉了林钟,让他去接王友仁的老伴,一矣人到我们立即出发。”

“离开?”虞允文眼睛一转,拍着手道,“对,赶快走。”

且说洪过去醉仙楼会客不提,那边杨主簿站在自家公事房的门口,一直到手分匆匆回来,对他说,亲眼见到洪过上了马车前往醉仙楼,杨主簿才掏出三五十枚制钱交到手分手上,“去吧,今天委屈你了,回去买点东西。”

宋时主簿的俸禄每月有十二贯,抵得上后世将近两万人民币,而且各级官员还有各种岗位工资和补助,从做冬衣的棉花日常用的茶叶酱醋到锦缎,甚至是每个月家里食用的粮食一应俱全,无论在哪个朝代看这绝对是高薪。不过,手分押司贴司这些吏员的俸禄可没这么高,所以,能拿到三五十个铜子也算是一笔小外快,那手分急忙笑着对主簿哈腰行礼。

杨主簿却是不管这些,背着手来到县令的公事房外,干咳几声,自有县令的手分出来,见到是主簿大人连忙施礼去通禀。杨主簿没有等手分回来,自顾自的走进去,到了县令的公事房外,正听到方县令告诉手分请主簿进来。

推门进去,杨主簿笑呵呵的对这方县令抱拳行礼,待到手分小心的将房门关好出去,方县令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那人是个什么态度?”

杨主簿平淡的将与洪过见面经过叙述出来。方县令皱眉道:“怎的这个小子如此倨傲,他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依仗,我们到现在都没能打听出来,难道说,此子的奥援竟是蜀中之外?”

看着年轻的方县令,杨主簿心中就是一阵激动,这个姓方的太年轻也太好命,才三十不到就考中了进士,在京中清流位置作了一任,然后竟然被吏部选中,派到井研接任了正八品县令,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也才勉强作上九品的主簿,要说他姓杨的不嫉妒那是假话。

不过,嫉妒归嫉妒,既然是上官就要拉好关系,再说了,杨主簿今年已经将近五十,若是再扶保一任县令,三年之后他就是四十九,已经是吏部选官极限,又是吏员出身,怕是奔不上县令的位置,既然如此,何不藉着这位方想方县令不通地方政情,以及刚刚接任要搏名以便在吏部勘磨中得到更好评语的机会,多为自己捞上一些养老钱?他们两个一个为名,一个为钱,倒是相得益彰。

见到方县令如此变颜变色,杨主簿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寻了椅子坐下。见到主簿如此作态,方县令这才觉出自己刚刚的言语过于迫急,有失朝廷官员的仪态,干咳一声重新坐下,回想下前情,这才慢声道:“真的走了?”

杨主簿碾着他不长的山羊胡慢声道:“走不走的已经无关紧要,这个姓洪的自作聪明,让苏威他们两个傻蛋求来兴州的公事,只要有这封公事在手,无论如何处置那个南荣,兴州都不会说话,大不了事后我们向兴州的吴使帅贡献一批茶叶,权当作是地方上的孝敬,一个都头而已,还是罪责明白不容巧言诡辩,想来吴使帅也乐意当一回铁面无私治军严整的朝廷命官。”

那方想听到要给吴璘送东西,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吴璘一介武将,今天的位置全靠朝廷恩典,不思报效朝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包庇罪犯,我就不信,我的弹劾上去……”

杨主簿心中一下急了,乖乖,这位方县令是想升官想疯了不成,还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扳倒了前任知县已经不易,怎么还要找吴璘的痛脚,那吴璘岂是好相与的,别看今天吴璘痛快的答应处置属下军官,那是因为人赃并获,而且前任那位卡油知县并非在蜀中被拿获,吴璘不能出手干预,这才顺水推舟答应惩处,可是吴家军护短是出了名的,没看么,即便答应惩处,也说了要派兴州的司法参军来问案,摆明了不容外人插手吴家军的内务。

想到这裏,杨主簿好说歹说,这才劝说住方想县令,不去摸吴璘的老虎屁股。

那边醉仙楼里,苏威和林海涛脸色非常难看,他们两个原先的想法,将这件案子大事化小,只要逼着王家拿出钱财赔上窟窿就完事了,没想到,那方县令竟然污了洪过足足三万贯,而且看那个架势,好像还要严办到底,这下子井研县可是把吴家军得罪了,三年以后他方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吴家军无从追究,那股子郁闷之气还不一股脑发泄到井研县衙来,到时候他们这些经手的户房刑房的主管,想都不用想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最最让两个人郁闷的是,今天竟然见到洪过又和那个滑头杨主簿走到了一起,难道说,洪过竟然也害怕了,连三万贯都不要了?

好容易等到洪过进来,两人顾不得作态,连忙抓住了洪过的衣袖追问不休。

见到两人问的累了,本来一直是紧紧闭嘴的洪过,这才用低微的声音道:

“两位,现在的情势,如果这次不保住王家,怕是日后你们二位也坐不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