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微微一笑道:“改之可知道,人心自私若没有足以打动蜀人的话题,又如何要蜀人蜂拥而起?蜀中闭塞,蜀人自古排外,除非是挑起蜀人心裏排外的心思,否则绝难形成改之所说的民潮。”
洪过呆坐下来,虞允文就是蜀人,他说的还能不信么,可是,这个民潮一旦挑唆起来,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向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虞允文啊虞允文,你就不怕让你我成为大宋千古罪人?”
虞允文笑着道:“你太小看大宋的官吏了,等着吧,我们一定能看到井研县变天。”
果如虞允文所料,洪过进入成都后不久,成都的转运使司,制置使司,还有提刑司,会同从已经到达好些日子的兴州司法参军,浩浩荡荡的前往井研县现场办公。
那个井研县令方想虽说听到风声,但是想着自己到底还是堂堂吏部委任的八品县令,按部就班的接待了这支队伍,可是他那个军师,杨主簿可就没他这样涵养功夫,一早就从县衙里没影了。
王家贿赂的案子本就是清清楚楚,按照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来说,这件事以民告官,王家的苦主只是个孤老婆子,没必要帮助这些百姓,稍稍倾斜向当官的就好。只可惜,这支四堂同审的队伍中,还有一名兴州的司法参军,这人代表就是远在兴州的使帅吴璘,而吴璘则要对自己手下的军官做出交代。
有民怨,有冤情,还有军人的怒气,从成都赶来的大官都很容易做出选择,南荣科彧和王老头被当堂开释,三万贯的现钱被发还,只因是王老头补偿县衙的款子,自然就不必取走,在大堂上转了一圈后,又重新放回县衙后面的府库内,王老头手上多了张盖着井研县大印的收据,王老头本人因为行贿的情节证据确凿,判了二十板子,当场扯下裤子噼里啪啦的开打,然后交给保正带回家里教育。
至于方想方县令,虽然没有大的过失,但是被人蒙蔽断案不轻,自然也是落个处分,报备到吏部,想来三年一次的吏部勘磨时候,自是有这位方县令受的,按照洪过估计,这位方县令的仕途,估计还要在八品官的位置上蹉跎个十年八年的,原先盼望着三年后升任七品或者调回临安,都成了泡影。
该放的放了,该责罚的也责罚了,最后要有人出来背这个黑锅,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那位已经逃走的杨主簿。一个外国奸细的帽子,不大不小正好扣在杨主簿头上,过后一天就发现了杨主簿服毒自杀的尸体,身上搜出若干私通北国的证据云云,这些东西不过是向蜀中百姓交代的东西,已经不是洪过需要关心的。
将南荣婕南荣科彧兄妹,还有王老头夫妇送回茶山,洪过便要准备返回临安,只不过,临走前洪过提出一个要求:他要带走南荣婕。
王老头夫妇和南荣科彧都有些傻眼,南荣婕更是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们都以为,洪过这是看上了南荣婕的绝色姿容,只是,这一次洪过帮助他们家度过大难,似乎提出这么个要求也并不算过分。南荣科彧到底是作哥哥的,支支吾吾地问道:“那,洪先生,你现在可还婚配了么?”
洪过承认,见到南荣婕的时候确实惊艳不已,私心裏也真想将这个美人纳入房中,不过,他刚才的要求更多的还真不是为了自己的性福,他着眼的是与南荣科彧的合作,直说就是:他手里要有个人质,不然的话,两方间隔两个国家上万里,一旦南荣科彧起了坏心眼,洪过要如何约束才成?
不过,既然南荣科彧有了误会,洪过也没有去想解释,只是微微一笑道:“婚约尚无,情投意合的倒并非没有。”
这话说出来,南荣婕的脸一下惨白,南荣科彧更是脸色不大好看,整个场面一下就僵住了。
那个王老头见过太多风浪,心裏多少猜测出一些洪过的算计,连忙出来打圆场,只说他们家是小商人,南荣科彧不过是个最微末的军官,自家姑娘能配得上洪过这样既是豪富,又是书生的人物,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这个时候,南荣科彧想起了彼此身份的差异,心裏勉强好过些,抬起头看向了自家妹子。
南荣婕是个大姑娘,谁都不可能甘心作个小妾,只是,在兴州的时候她就与嫂子王氏,谈到过洪过这个人,姑嫂两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日后没事了,双方要如何取信对方,王氏曾经笑着说是将南荣婕嫁过去算了。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应了王氏的那句话。想到这裏,南荣婕紧咬银牙,美丽的螓首高傲的扬起,看着洪过镇定的道:“我跟你走。”
洪过平静的点点头,没有多少美人到手的欣喜,反是当场叫来翟云,当着南荣科彧的面把翟云留在了井研县,他说的非常直白,留下翟云一方面是为了监督茶场,另外一个方面,就是负责整个茶场的售卖。
留下自己的心腹也是应有之意,王老头和南荣科彧自是没有意见。当天夜里,洪过单独将翟云叫来,在房间里交代了很多东西,对于监督茶场倒没多少可以交代的,无论是他还是翟云都不懂如何种植茶场,与其用个外行管理内行,不如让翟云将精力放在更为重要的地方:销售,如何瞒过宋国衙门的监督,如何悄悄的将茶叶运到海边,如何想办法躲过市舶司的注意,这些都是技术活。
同时,洪过还给翟云一个任务,找到一切机会尽量扩大所能控制的茶场,甚至说,扩大他在宋国的产业,无论是矿山,织锦,烧瓷等等,只要是有利可图的,就不要怕花钱,统统置办下来,再用海路向外销售,大宋的东西运到海外,那可就是一本万利财源滚滚。
这些就是洪过藉着后世经验想出来的办法:原产地办厂。既然进口是个很大的问题,不如自己直接去产品的产地置办产业,到时候再运回金国销售,这样一来,扣除了中间无数环节的盘剥,就不愁赚不到钱。
从成都放船,走长江水道,过重庆府,经夔州,也就是后世的奉节,直出蜀中,就可以一路直达临安。在路上,洪过悄悄的对虞允文说起,请他代为转告,回到金国后,只要能找到机会,他一定为兴州买到好马,不过时间不好预估,还能那位人物耐心等待。
对洪过的态度转变,虞允文没有奇怪,南荣科彧的事情,若不是有他一封私信,绝难如此顺遂解决,对洪过的要求他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要从金国弄出好马,再走私到宋国,那可是杀头的罪名,虞允文扶植洪过是为了能有更大的用场,仅仅弄几百匹战马太不值得。
从四川沿途走下去,洪过也没闲着,走走停停的,中间竟然买下了好几处矿场和工场,有铸造铁器的也有烧制瓷器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这个年月大宋的物品制造技术总体就很高超,所以做出来的质量还真不是太差。
就因为这个缘故,出发时候才一条大船,到了临安,竟然变成了一支船队,足足十条船上装满了瓷器和铁器,还有洪过买到的锦缎。
一面派人去临安港口联系张二牛的船队,洪过一面赶去拜见耶律元宜,他这一走就是三四个月,现在都到了六月下旬,怕是耶律元宜都等的发疯了。
这几个月耶律元宜胖了,原因很简单,与上京相比,这临安吃得好喝的好而且每天生活悠闲,无论是去瓦子看戏听书,还是到西湖岸边游览,都胜过在上京吃西北风太多,虽然一面暗骂洪过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真个跑掉了,耶律元宜一面继续享受着“上邦”使臣的安逸生活。
洪过到的时候,正看到国使馆内人来人往的向外搬东西,打听下才知道,原来使团过两日就要出发,一些粗笨的东西今日将要提前上路。来的时候个个都是轻车简从,现在多了这些粗笨东西,洪过冷笑下,看起来,这三四个月裏面,使团的这些人物都没闲着。
找到了耶律元宜,谁想到,这位使团的正使大人见到洪过后,立即不阴不阳的嘲讽起来:“洪先生现在名动南朝,连我这个不通文墨的人都听说了洪先生大名,怎么,洪先生这是来为我等北邦之人送行的?”
洪过一愣,这个耶律元宜以前虽然不算亲近,总算彼此还算客气,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古怪?即便心裏不舒服,他脸上没有丝毫显露,而是招招手,从门外进来几个挑着担子的人,在耶律元宜面前放下,“一点心意,这阵子对耶律大人多有劳烦,这些是洪过置办的些许土产,拿来给耶律大人喝茶。”
耶律元宜低下头看看,立时到吸一口气,喝茶,这要喝几百斤茶叶啊?他是识货的人,这可是上好的锦缎,看做工和花色,似乎是在金国能卖到百贯的蜀锦,光是摆在他面前就有二十匹,这可是一笔大钱,一下子他脸上立时堆出笑容来,对洪过连道几声客气,手上却不客气,挥挥手示意自己的随从赶快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