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萧裕立即闭嘴,心裏暗道:老子就是出出主意,知道你这些老东西会这样说,正好,你们这些女真人自己去想辙吧,老子不掺和这摊烂泥。
看到萧裕如此听话的不出声,完颜晏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引火烧身,都站出来了,哪里还容得他退回去,不说点什么是不成了,心中转的飞快,这老家伙立即扭头看着其余的执政大臣们,一脸肃然的道:“这些上书的人都是我完颜皇室的近亲,既然是家事,大家都说说议议,为皇帝出点主意,宗尹,你先说说看。”
那完颜宗尹官拜平章政事,却是完颜晏正牌的亲侄子,他们同为女真景祖乌古乃的子孙,因为太宗的子孙被杀戮一空,太祖的子孙受到了猜忌,所以才轮到他们出头掌握权柄。可是,被自家叔叔踢了这么一个皮球过来,宗尹真想扑过去狠狠咬完颜晏几口,他站着吭哧瘪肚的哼哈了半天,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看着宗尹这般表现,再瞧瞧其他执政大臣们脸上那些表情,迟疑犹豫甚至隐隐幸灾乐祸的样子,完颜亮心中烦闷,挥挥手让宗尹退到一边,他算是对这些宗亲失望透顶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底又悄悄推门进来,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谁。完颜亮一眼瞧到,心头火气发泄过去,“干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了么,滚,拉下去,重打一百。”
一百刑杖,还是重打,还不立即打死了,那小底疯了一样扑倒在地,哭诉是尚书省送来了新的奏章。
梁汉臣急忙接过又是厚厚一摞的奏章,回身看看完颜亮的表情,叹口气,对着近侍挥挥手,同时偷偷的递个眼色,示意这些近侍只要打上一百就好,不必真个打死了。
看着梁汉臣送来的奏章,又是一群宗室王爷带头上书,比照人名,在宗秀的第一份奏章中,这些领头的都有列名,完颜亮算是明白了,这些人在不断发展下线,让他们如此发展下去,怕不要等上三五日,整个上京的女真人就都会对着自己上奏章,那个时候,奏章就会有如雪片一样扑来。
有些颓丧的坐到椅子里,完颜亮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就见一个个执政大臣脸色惶恐,恨不得将头低的藏到地下去,这副样子就是大金国的执政,是金国的宰相们?完颜亮心头一阵悲哀生出来。
突然,在人群的末尾,完颜亮看到一个人抬头平视着,脸上满是决然,他一阵欣喜,立即出声道:“都元帅,你有什么办法么?”
完颜亨身为都元帅,本是没有资格出席这个会议,但是,完颜亮已经有意将都元帅府封闭,仿效南宋建立枢密院,他这个都元帅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枢密使,也是执政大臣之一,所以今晚他也列席了会议,不过是站在队伍的末尾。
听到完颜亮的声音,完颜亨大步走出来,一脸肃然的道:“微臣所见,不如派出大军进行围剿……”
“停。”不等完颜亨说完,完颜亮立即叫停,算他没问过,这个法子还不如罗织大狱呢,简直就是要直接激起上京的政变了,随意打发了完颜亨,金国皇帝无力的挥挥手,示意这些无能的执政大臣们可以退下了。
看着那些执政大臣如释重负的样子,完颜亮心裏明白,不是这些执政无能,实在是这些人不敢说话,因为身份地位,有些话他们不敢也万万不能说出来,他无力的瘫坐在椅中,心中迫切的希望能有人不顾身份地位的来和他说说话,一种孤独感慢慢涌上心头。
此时的洪过的心情非常好,原来,就在刚才,那武清县的两位主官,又偷偷找到了他,至于要说什么自是不必问。命人将两人请到隐秘的院落,又摆上了芙蓉楼专门烹制的菜品,打开一瓶葡萄酒,洪过舒舒服服的坐在灯下,看着两个人坐立不安的样子。
说实话,坐立不安的也只是姚江一个人,那卢龙是积年老吏出身,这点小阵仗还应付的过去,一面挥动筷子大快朵颐,一面不住嘴的称赞这一桌子的海鲜,不时还为洪过和姚江夹几筷子的菜,吃的那叫一个开心。
姚江到底在官场摸爬滚打太短,哪里有卢龙这般泰然,脸色虽然正常,但是微微左右晃动的身子暴露了他的心思。说实话,现在的姚江还在迟疑着,上次回去客店左思右想,整整一夜没睡着的他,在“不买盐立即丢官”,和“继续当官参与贩卖私盐”之间,一直想到了第二天一早天光放亮鸡叫三声,还是没个头绪。此后三天,他就这般不吃不喝不睡的冥思苦想,试图找出一条自救的方法来。
终于,第四天到了早饭时候,卢龙的一句话惊醒了姚江,卢龙的话大致意思是:不干,立即丢官,说不定还会被吏部追究罪责,老婆孩子都要去喝西北风,干了,不仅保住官位,这些年还能捞到不少钱财,大不了最后事发,拍拍屁股直接出海,手上有钱哪里不能去,无论宋国,高丽,倭国,安南还是暹罗,走到哪里都是大财主,还不被人供着,好过现在担惊害怕。
一句话劝的姚江茅塞顿开,下了决心来见洪过。看到自己说动了姚江,收了翟平一百贯钱的卢龙乐得眉开眼笑,只要姚江吐口肯干,可以想见的,不到一年时间,他卢龙就不会再在乎一百贯钱了。是以,一听到消息后,卢龙立马前后忙着联络,商量好了今晚的会面。
谁想到,事到临头,姚江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养成的心性突然发作,让姚江进屋后就一言不发,连筷子都没拿起,只是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别看卢龙吃的欢快,实则心中焦虑不已,他是在用狠吃猛喝掩盖自己的心思,时间拖得越久,卢龙的心就跳得越快,吃喝之间去看洪过脸色的眼神也越发多起来。
洪过倒是没那么多的顾虑,人终究还会有本性,要一个人改变心性拉他下水,这个人若是爽快的就变了性子,洪过会想都不想的把这人扔去沉江,没说的,一准是二五仔当无间道的,只有姚江这样的情形,看着才符合一个人的转变过程。而且,这种人一旦发生了变化,要想让他变第二次,那困难程度会成倍数增长。
就在卢龙将桌子上最后一点海鲜填进肚子里的时候,姚江终于抬起头,说话之间连颌下三缕长须都在微微抖动,眼睛里满是灰暗,“洪先生,我只是为了缴回拖欠户部的款子,二十万贯,多一文我都不会继续干下去。”
卢龙听了一怔,看看洪过,就见洪过举起了杯子,对姚江笑道:“成交。”
就在姚江妥协后,洪过拿起桌上一张纸片,上面有李光宗的汇报,第一批海盐五万斤已经备齐。
看到纸片上的字体,姚江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知道身在何处,手上好似拿着千斤重担,丝毫不敢放下,似乎一放下就要脱手飞走似的。
卢龙看了条子,脸上满是惊喜的叫了一声:“这是真的?”
洪过点点头,告诉他们,一旦入冬,海路禁绝怕是没那么容易弄到海盐,不过,在入冬前可以搜集到海盐二十万斤,应该可以应付下户部的官吏了。
二十万斤,那就是以前武清盐场两年的产量,卢龙和姚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们想好了,只要海盐到手,立即派人去打点户部的官,怎么都要请他们宽限时日,拖到来年的话,不要说全部还上,怎么都能还上一百万斤了,如此三五年下来,还怕这么老大的一笔饥荒么?
洪过一边看着两人一边微微笑着,心中盘算着李光宗另外一番回报,李光宗很明确的告诉他,入冬前,盐田可以出产海盐五十万斤,他正在召集附近的盐贩子,将海盐分发出去,以期在冬天获得第一笔收入。
洪过的雄心很大,他现在武清这几块盐田不会长久的,他的目标是要不断做大,金国巨大的盐利,应该足以支撑他的产业从南宋稳步进货,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慢慢放开私盐买卖,毕竟这是从完颜亮手里抠钱,一个不小心,真的会惹翻了金国皇帝。
洪过乐滋滋的回到商号,刚下马车,就见留守的林钟快步走来:“大哥,有客人,等了很久了。”
客人?洪过抬头看看天色,黑漆漆的,应该是亥时了吧,哪个白痴这么晚还来拜客?
正想着,就听院门裏面传出一个尖尖的嗓子:
“洪老弟,这么晚还出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