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过曾经给卢龙算过一笔账,每年产盐十万斤,按照四十年计算,按照现在金国官卖的盐价,武清县积欠的这笔饥荒,就价值二十多万贯,看到用简单乘除法算出来的数字,洪过倒吸一口冷气,哇塞,卢龙说的还真对,不用说把盐堆起来,就是二十万贯的铜钱堆放起来,都是一座小山了。
看到这个数字,洪过立时挪不开眼睛了,二十万贯,他要弄到手。
得到了李光宗来信后的第二天,洪过立即找来了卢龙,这一次,他是悄悄的将卢龙找到一处隐秘所在,卢龙进门时候都是坐着不通风的马车直接驶入院子里,跳下车的时候,竟然是被秋老虎闷的全身都是汗,嘴裏自是不住的抱怨。
武清县主簿不知道的是,就在马车之后,有翟平安排下的足足五队人悄悄跟踪,不断的确定和清理那些尾巴。这次是翟平手下的大出动,同时也算是洪过对翟平手上力量的一次检阅,他要看看,翟平手底下的人到底是否可用。
笑着在屋内见到了卢龙,洪过很客气的站起身子,他有伤在身,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有礼貌了,卢龙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号称上京杀神,他一个最低微的九品主簿哪里敢托大,连忙走上去施礼。
两人略略客套一番,洪过就淡淡的提起了那笔拖欠的地钱,一听到钱,卢龙的耳朵立即竖起来,眼睛的颜色瞬间转成了红色。看着卢龙的样子,洪过心中一笑,表面上却是好似沉痛的说出来,他现在没钱了。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般,一下将卢龙雷的外焦里嫩,没钱了,没钱了你买什么地啊,没钱你装什么大拖着不给钱啊,没钱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想到最后,从惊呆到愤怒的卢龙,将心裏的话一股脑的喷了出来,声音之大好似能把房盖掀开,惊得屋外林钟刘明镜马三几个人一起冲进来,一把拧住卢龙的胳膊,将个主簿大人按在桌子上。
看着卢龙额头淌下冷汗,脸色也不再涨红,洪过这才颤巍巍的站起来,“急忙”喝令马三松手,而后很沉痛的向卢龙道歉,又呵斥几个人出去。
卢龙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的身份,一股子怒气没有个发泄的地方,憋在心里面,整个人就像是个胀满的气球,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扭头不去看洪过。
见到卢龙这个架势,洪过也不生气,反是陪着笑低声劝慰,不住的诉说自己的苦衷,同时很不小心的流露出,自己实际上是被一批盐货压住了款子,否则这些钱还不放在他眼中。一时的周转不灵,只希望卢龙能多宽限几日,钱是有的,而且一准能掏出来,武清县上下放心就是。
卢龙还在火头上,听了几句后甩袖子就走人,他要回去找县令商议,看是不是将洪过的土地收回来,这个洪过太可恶了,前后耍了武清县几个月,现在说自己没钱,什么被盐货压住,都是扯蛋,这次老子非给洪过一点厉害瞧瞧。
看着卢龙坐上那辆马车离开,在门外等着的几个人小心的走进来,他们说不清楚这次是不是成功了,反正卢龙走的时候气急败坏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做成了事情。
“大哥,那个,事情是不是失败了,是因为我们太鲁莽……”林钟愧疚的道。
洪过正在喝茶,闻言淡淡的笑了:“没事,这件事还没定论呢,我相信,这位卢大人还会回来的。”
且不说洪过继续在燕京售卖自己的“极西”葡萄酒,引起了一阵微小的波澜,倒是有几个女真贵人买几瓶回家,女真男人不乐意喝这种东西,却被女真的女人们喜欢上,成了女真女眷聚会时候必备的酒品。
那卢龙回去驿馆后立即结账,匆匆离开了燕京,一路上,他的气渐渐散去,突然意识到,即便洪过没有钱,怕是那些海滩地也要不回来,说不定,洪过就是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从打开始就没准备付钱。想到这裏,武清县主簿更加沮丧,因为整件事都是他牵线搭桥,若是日后被人追究,怕是一个挂落是跑不了了。
如此一来,这位主簿大人意兴阑珊的缓缓回到了武清县,这段路程平日只需两日,他竟走了足足四天,回到县衙后还要硬着头皮去见县令大人。
那武清县令姚江是个三十冒头的汉人,科举出身刚刚从河东下县八品县令,升到这个七品武清县令,才要大展拳脚的时候,被这补偿饥荒的命令,一棒子打得没了生气,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在公事房里,连个门都不出,只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卢龙的回信。
听到了卢龙回来,姚江立马请见,然后顾不得上下级的仪态,拉住卢龙的手就问情形,在他计算下来,这四十年的饥荒总有几十万,反正不是他一个人欠下的,只要他任内能换上几万贯,自然就能过关,三年以后他是说死都不干这个武清县令,就算花上一大笔钱也要挪挪窝了。
见到卢龙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姚江心裏立时咯噔一下,暗道不会是又没要来钱?距离八月十五可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要是还要不到钱,说不得,自己就要全家上弔啊。
听了卢龙那声音不高的叙述,卢龙话中将个洪过形容成了处心积虑计算武清县,要逼死他们所有人的恶魔,时不时的冒出几句咒骂的话,总算他神志还算清楚,将事情的经过交代的清清楚楚。
听了洪过说没钱,姚江心裏登时彻底绝望,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呆若木鸡,耳朵中虽然还在听着卢龙的叙述,整个人却是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了。
忽然,一个词进入了姚江的耳朵中,盐货,这个词就好像是火星飞进了干草堆般,一下点亮了姚江的心,他腾的窜起来,一把抓住了卢龙的手,急急的道:“等下,你刚才说什么,姓洪的钱都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盐货?你确定没听错?”
得到了卢龙肯定的答覆,姚江兴奋的搓搓手,在公事房里转了几圈,然后突然站在卢龙面前,肯定的道:“我要去见见那个洪过。”
卢龙长大了嘴巴,露出那口大黄牙,早上没漱口的嘴巴里喷出了微微的口臭,半晌没有出声。
按照朝廷制度,县令牧守一方,不许擅自离开自己的任地,按说县里的属官也是如此,不过卢龙的事情太过奇特,所以姚江用去燕京公干的名义,几次将卢龙派去燕京,这也还算说的过去,现在姚江自己要去燕京,一旦被那些好像苍蝇一样的御史听到了,弹劾上去,怕是姚江立即要落个处分。
可是,姚江打定了主意,任卢龙如何劝说都不肯松口,无奈下,武清县衙高挂起免战牌,县令和主簿一起泡病假,实则是在卢龙回到武清的当天夜里,一家轻车就将两人带去了燕京。
对于过去五六天就重新见到卢龙,洪过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他以为,这件事到底太过重大,武清县总要商量一阵才成,在他听说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武清县的七品县令时候,更是吃惊不小,连忙起身施礼。
早知道了洪过的势力,还有洪过现在是负伤的身子,可是姚江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见到洪过行礼也是淡淡的扶了一下,并没有卢龙那般受宠若惊。
双方一坐下,姚江并不说来意,只是不断提及洪过买土地的钱,又诉说武清县如何拖欠朝廷的积欠,县中怎样清苦,说话间,不断用筷子扫荡桌子上的菜肴,给人的印象,这位姚江姚县令不是来自武清,而是来自后世的埃塞俄比亚。
洪过并不说话,看着姚江说到没词,这才开始慢慢讲述自己的苦衷,理由不多,无非就是货物占住了款子。
两边都在说陈词滥调,听得卢龙那叫一个昏昏欲睡,总算桌子上摆满了佳肴,让这位武清主簿有了用武之地。可即便如此,听到后来,卢主簿还是有些不耐,可是由于县令的积威又不好多说,惟有在一边嘟囔了一声:“都是为了盐货,罗嗦个什么。”
洪过和姚江两个人同时住口,一起看向了卢龙。两人都在诧异,卢龙也是积年老吏升上来的,怎么会如此没有耐心?不过,既然卢龙点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人微微静了一会,又同时开口,见到这个情形,洪过笑笑,示意姚江先说。
此时先后已经没有分别,姚江再顾不得占住上风下风的,开口就问,洪过说的那批盐货,到底是个什么货。
洪过心裏暗笑,随意的告诉他们是一批海盐。
海盐。
姚江和卢龙同时眼光大亮,姚江兴奋的就问数量,洪过微微笑下,告诉他们终归够五万贯就是。听了这话,姚江微微皱眉,看起来洪过说的是市价,如果是按照市价五万贯的海盐,那个数量可距离他想象中的有了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