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的战事平息,三万硬军也登上了金国水师的海船,开始从海路返回中都,这条路虽然颠簸而且又些风险,不过毕竟方便快捷,从登船到抵达中都,前后只需要半月时间,仅仅是陆路耗费时间的三分之一。
第一批硬军已经登船出海,在仁政殿的朝会上,立即有大臣提出,对心怀叵测的不臣之国加以惩戒,使之知错能改上表俯首。大臣们心裏明镜一样,这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看来皇帝是在高丽身上尝到甜头了,挥动手里的利刃,准备收拾身边不老实的家伙。
这些臣子没猜错,这确实是完颜亮的意思,不仅是他的意思,就连上奏的臣子,都是李通事先安排好的,用后世的话讲,就是个托。
能迈进仁政殿的都是人精,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顺着皇帝的思路向下思考,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草原联军,这些骚鞑子越来越可恶了,那徒单合喜是行伍出身,当即高声唱和着要去讨伐草原,好好敲打下那些骚鞑子的气焰,让他们为去年的胆大妄为付出点代价。
徒单合喜是签书枢密院事,只管调度兵马打仗就好,可刘麟是掌管的兵部的,一应兵额调配甚至是军器制造马匹车仗的准备,都要兵部来统筹,况且他还是原燕京路转运使出身,对后勤粮饷更加敏感,听到徒单合喜的建议,虽然没有出班建言,可眉头却是皱起来。
完颜亮本就要听听兵部的意思,如今见到刘麟的模样,于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两位参政的意思后,立即点了刘麟的名字,要兵部参谋一下。
刘麟是幽云汉儿出身,在朝堂上还算是根基较浅,所以小心的斟酌了下词句,才道:“打骚鞑子自然正确,那群鞑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侵入了我大金疆土,以前都是我们去草原打他们,就像是梁王宗弼大人,虽然动用钱粮兵器盔甲无数,可只要狠打一次,这些鞑子就能老实个十年八年的,只有这样,北疆才能腾出手来,收拾那些跳梁小丑。”
徒单合喜听着直点头,可有那老道的家伙,一听刘麟这话就皱起眉来,这个刘麟太滑头,虽然明着是说打草原的好处,实则点出两个问题,第一,打草原需要钱粮兵器盔甲无数,现在国库到底还不充裕,要如何筹措这些物资?另外一个,就是那些蠢蠢欲动的跳梁小丑,说的是谁,当然是西面的夏人了。
完颜亮也听出了刘麟的真实意思,现在已经基本查清楚,高丽的情报就是西夏使者李伦泄露,这个家伙着实可恶,仅仅是在中都上蹿下跳一番,就搅得金国北疆烽烟迭起,若是不能将此人抓住一刀刀的挖心摘肺,怎能出了完颜亮心中一口恶气?
那徒单特思发觉不对,连忙出来陈述,他接着刘麟的话茬说下去,“对啊,刘大人说的对,现在正是对北疆用兵的时候,否则草原上那些鞑子蠢蠢欲动,对着我大金虎视眈眈,一旦开春冰雪融化后,这群鞑子可就要出兵了,那个时候,临潢还会是他们的底线么?过了临潢,是不是要放他们进长城转悠一圈?”
这话说的诛心了,简直将金国北疆数万兵马视若无物,更把金国放置在北面的几十个部族糺军当成了废物。完颜亮听的着实生气,冷哼一声,斥退了徒单特思。
虽然是完颜亮的妹夫,特思这次也发觉,自己似乎说的有些过分了,脸上闹得很没面子的退了回去。
看到特思吃瘪,徒单合喜突然明白过来,敢情刘麟那是说反话了,立时气得大步站出来,继续鼓动向草原出兵,在他看来,打什么西夏,西夏边境都是坚固的城堡军寨,打个一年半载的都不见得有什么进展,哪有打草原联军来的痛快,一战见胜负,至多一年就能得胜还朝,自己的官位不就应该再提一提了?
完颜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挨着个的点宰相们的名,让他们一一表态。就连张浩那个老滑头,这时也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想法,含混过去都不成,必须有个明确的目标拿出来。最后,张浩迫不得已下,说出自己支持刘麟。
张浩一向是朝中汉儿官员领袖,见到他支持了刘麟,朝堂上态势又一变,汉人纷纷站出来支持攻打西夏,而女真高官则不甘示弱,一齐支持起徒单合喜来。
眼见着一场朝会要变成党争,完颜亮正在心烦意乱的功夫,有合扎猛安的军官进来禀告,说洪过觐见。听到小师弟回来,完颜亮大喜,连忙下令让洪过上殿来。
虽然是匆匆赶回中都,走进仁政殿的时候,洪过还是不慌不忙的迈着方步,走到殿门处就向完颜亮躬身施礼,口中连呼“外臣洪过朝见大国皇帝陛下”。
对洪过的守礼早就习以为常,完颜亮状似不满实则带着欢喜的语气,招呼洪过走到玉阶前说话。
进宫的路上,洪过就打听了这次朝会的目的,其实,按照的本心来说,是不想参加这种性质的朝会,一来没有什么意义,二来平白得罪一批人。
可是,完颜亮对萧裕一使眼色,萧裕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竟是在朝会上,用一种寒暄的口吻,笑呵呵的问洪过的想法。
皱着眉,洪过思索了一会,才平静的抬头望着完颜亮道:“陛下,外臣不过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在这裏放言,外臣乏累,还有诸位长辈没能拜会,请陛下恕罪,外臣告退。”
众位大臣听后一阵愕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竟然有人敢卷皇帝的面子,面对皇帝的问话竟然拒绝回答。吃惊过后,这些人立即将视线聚集在完颜亮身上。
预想中的雷霆怒火没有出现,完颜亮其实也明白,如果洪过不想说逼也没用,再说了,洪过话中另有含义,他已经明白过来,于是笑着摆摆手,吩咐梁汉臣带着洪过出仁政殿。
在众位大臣艳羡的目光中,洪过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朝会进行到这裏已经卡住了,于是在处理了一些日常事务后,完颜亮就散了这次朝会。
来后后面的小殿,果不其然见到了洪过,完颜亮指着师弟对旁边的亲信笑道:“就知道他藏着话不肯在大庭广众下说。”
萧裕淡淡一笑没有吱声,李通苦笑下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至于徒单特思等人干脆围上了洪过,七嘴八舌的问起高丽的情形来。
待到完颜亮梳洗完毕,众人也喝了茶水吃上两块点心,皇帝走到了洪过面前,笑着道:“改之,到了这裏,你总该把肚子里的话倒出来了吧。”
面对完颜亮,洪过正色道:“师兄是听我的实话?”
完颜亮故作不悦的道:“不是实话说出来作甚,你我之间还用这等虚文?”
洪过马上接着道:“那好,我的实话就是,不打,谁都不打,休养生息一年。”
这话一出立时惊呆了所有人,洪过没有理会大家的表情,而是细细的分析道:“高丽一战,硬军的战力确实不俗,不过,也要看到高丽之战背后掩盖的东西,首先,经过三征高丽的战争,国库已经完全虚空,即便有高丽的虏获作为补充,这些究竟是一时的外财,朝廷的立国之本还是赋税,现在通检推排刚刚开始,第一步还只是彻查全国土地,并不能为国家真正增加赋税,第二步才是重点,那就是按照通检推排的结果征收物力钱,把物力钱的征收范围扩展到全部官民人等,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人,不过贫贱尊卑无人可以免除,如此,才能激增国家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