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那些丁口,立马可以用隐户顶上去,丁税田赋,平时终高不过地里的产出。你瞧着吧,总之好处落不到别人手里。”
程三说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吧,拉扯着过得去就可以了。学士要的是政绩,是各地欠逋和逃民隐户的口子变小,不是为了整顿官场。因此底下的州县,怕是都要感恩戴德呢。”
县丞啧啧连声:“所以人家能做到计相,直学士呢!老程你我却只能坐在码头晒这太阳!”
又一船移民到了,两人停下闲聊,坐直身子,等待新一轮的登记。
如今已经是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移民数量这几天达到了一个峰值。
一船人下来,以家庭为单位,各领一身粗麻短衫,先去冲凉水澡,洗干净换上衣服,去大棚领一碗牛骨汤泡饭,吃过后过来依次登记。
这船上有一个近三十的书生,别人洗漱完毕都换上了新衣,就他还是穿着自己的破旧幱衫。
坐在码头石阶之上,书生捧着大碗,眼泪便掉落在碗中。
一个女子抱着小孩,看样子是他妻儿。
程三便对他招手:“那边那汉子,对,穿袍子的那个,就是说你,过来。”
书生赶紧抹了把脸,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服,过来对程三和县丞拱手施礼:“学生见过两位恩公。”
程三挥手:“我不是什么恩公,恩公是世家几位老爷,你是读书人?”
汉子拱手道:“学生惭愧,读过几年,羞没祖宗。”
程三问道:“为何不换上新衣?”
汉子躬身:“学生幼受圣人之教,因此不想改了襕衫。”
程三不禁摇头:“固执了。不过你既有此志,也由得你。”
县丞将书册转了过去:“这段,念念。”
汉子将书册接过念道:“兹有泸州人氏黄有田,并妻黄张氏,一子四岁共计三口。四月丙申日至眉。言去岁水溢无收,所欠租赋合谷一石三升,惶恐无计,举家逃逸。今愿弃田偿逋,另籍眉山,断无再悔。”
县丞点头:“你是何方人士?既然是读书人,如何也加入了欠逃队伍之中?”
汉子满面羞惭:“学生痛事,实不忍言。”
县丞说道:“要在我眉山落籍,须得身家清白。你如果不说,我们不能收你。”
那汉子拱手道:“学生李运,淯井人士,身家清白。同行还有几个盐户,可以为学生担保。”
县丞点头道:“如此倒也可行,你可有积欠?”
那汉子说道:“学生没有积欠,只想在眉山寻一门生计,重新开始生活而已。”
县丞说道:“那你先去吃饭吧,吃过饭再带着担保的几户人家过来。”
那汉子躬身去了。
程三便道:“看着这气质,真是读书人啊。”
县丞哼了一声:“只怕是过于迂腐耿直,得罪了当地豪强,以致无法容身。都到这份上了还要守着读书人身份……”
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怕是这里有毛病。”
李运回到媳妇身边,就见媳妇前站了两个孩子。
一个十几岁,一个五六岁,正是张麒和苏小妹。
就见苏小妹拿出一个鸡蛋拨开,将蛋黄放到媳妇的碗里边:“弟弟年纪还小,饿得久了。娘子你就用米汤泡饭,和上蛋黄,先别让弟弟接触油荤。”
李运家娘子就连连低声感谢,张麒却一脸的不耐烦:“小妹快走吧,八娘叫我们呢。还有你把每天的定额鸡蛋送人,二哥知道会生气的。”
二哥的杀伤力在苏小妹这里等于数学上的零,苏小妹抬起头,发现多了一位书生,说道:“你是这娘子的丈夫?读书人?”
李运见苏小妹虽然一身朴素,但是干净可爱,眼神灵动,而且还刚刚给自家孩子送了鸡蛋,也不敢怠慢:“多谢小娘子,我倒是读过几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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