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于天文地理无所不精,是我大辽难得的人才。今日冲撞冒犯,也是忠心之故。望陛下怜他老迈,饶过他这次,许其戴罪效力,成全室家代传忠谨之节。”
耶律洪基不搭理陈义,转头看向李拴住:“郎中刚刚有话想说?”
李拴住躬身:“陛下天威,令外臣战栗,辽朝君臣议论,我一个外臣本不应插嘴。”
“然而事涉皇宋,尚书甚至欲使陛下南猎,外臣不得不为大宋说几句话。”
耶律洪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李拴住说道:“不过先请陛下暂时收摄雷霆之怒,今日乞雨之期,不宜有血光之灾。”
耶律洪基不耐烦地对韩燕五挥了挥手,韩燕五感激地看了李拴住一眼,赶紧向营外奔去。
李拴住这才说道:“外臣本是理工出身,室尚书对理工之学如此看重,看来与外臣乃是同道。”
“但是外臣要说的是,尚书对理工的作用,似乎也看得太重了。”
“我们家少爷给我们授课的时候,曾经谈论过辽,宋,夏三个国家。”
“辽国的立国之基是什么?是骑战。”
“骑战之军,日进百里;千里转徙,不过旬日。”
“这理工就算再强,难道还能真造出木牛流马来?或者能造出射程千里的弓箭?”
耶律洪基不免好奇:“鱼国公?给你们讲这个的时候,他自己几岁?”
李拴住哑然:“呃……少爷的能为,是不受年纪限制的,当时好像刚从大理国回来……九岁吧?”
“九岁?”耶律洪基都傻了:“九岁孩童,能对诸国国情鞭辟入里?”
“呃,少爷看的书多,反正我就没见他有手里边没书的时候……不过辽境里边,外臣一路看来,小小年纪能奔马射箭的可也不少。”
这个耶律洪基可以得意一下:“那是,朕九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策马如飞,猎杀过好几头黑熊了。”
李拴住拱手:“这正是外臣想要说的,就算是乡下小孩摘果子,都知道舍难取易。”
“两国的国情不同,立国之基不同,四民比例不同。”
“辽国孩童,襁褓就在马背上生活,宋国孩童,五岁开始诵读诗书。如果我朝因为看到辽国骑兵强盛,就要效仿辽国,建立国策,让百姓废弃良田,改行畜牧……陛下,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耶律洪基怒容顿解,甚至还有一丝莞尔:“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说不得提兵南下,解民倒悬。”
“外臣就是打个比方,陛下万万使不得。我朝君臣,断不会荒唐至此。”李拴住老实,赶紧解释。
耶律洪基笑意越来越浓:“我也只是跟你打个比方。”
“那臣就放心了。”李拴住躬身,接着道:“那反过来说,宋国理工就算再强,又值得辽国效仿吗?让孩子们在马背上琴棋书画?还是放弃游牧强国之基,坐下来和我朝士大夫论道?”
“哈哈哈……”耶律洪基终于笑出了声来:“朕在辽国,也听闻你们蜀人诙谐,但是你们的那个小先生一副大人君子的模样……倒是郎中你不错,说的话浅显有趣,但是全是道理。”
李拴住倒是没有想到耶律洪基是这般反应,我很诙谐吗?少爷都说我古板呢……
算了,接着说:“少爷当时还跟我们分析,一个国家的发展,一定要契合那个国家的国情。大理虽然以儒佛相杂治国,那也是有人家的国情在。”
“而大辽设南北院分治,更是非常符合辽国的国情,也是辽国君臣的明智之举。”
“反观西夏,一个君主兴夏制,一个君主复汉制,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还不如干脆不治!”
“哈哈哈……”耶律洪基又忍不住了,笑完之后才跟李拴住耐心解释:“那是我朝太宗设立的制度,所谓兼制中国,官分南北。”
“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
“西夏那边……的确是差了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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