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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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接连阴了好几日,今冬的第一场雪终是下了,肃肃的寒风里夹杂着片片雪粒,略一掀帘,便一股脑钻进屋里,直冷的人脖上的汗毛都根根耸立。

屋里的惠明让这寒气激的一个激灵,愣愣放下了抚在脖子上的手,一抬头,就看见了早该去世十几年的秋芽拍着身上的浮雪跨过门槛,一步步的往屋里走进来,面目五官慢慢鲜活清晰,倒好似是从上辈子里活过来一样。

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呢?

没有注意到惠明的恍惚,秋芽在屋里的热气里舒服的叹了口气,随口与惠明打起了招呼:“今儿怎么起晚了,可用过朝食了?”

惠明披着夹袄坐在榫条凳上,没睡醒似的只呆愣愣的瞧着她,半晌才结巴道:“还,还没。”

秋芽有些奇怪瞧了她一眼,倒没细问,也在一旁坐了下来,虽看出惠明不欲多谈,可她又实在不是个耐得住的人,没隔一会便又忍不住在惠明耳畔低低的开了口:“陛下昨儿夜里咳血了!”

惠明用力的掐了掐自个手心,低头“唔”了一声。

秋芽也不在意,只是声音压的越发低了下去:“御医们已是轮着班在偏殿里住下了,都说陛下怕是熬不过这个冬,若有个万一……只是不知哪位能……”剩下的几个字便越发含糊,连惠明都几乎听不分明,虽然是在自个屋子里,可身处禁宫,小心谨慎也是已刻到了骨子里的习性。

不过确实也不必说完,宫里的,任谁听到这,也该能猜出她的未尽之语,陛下已过天命之年,这病又来的凶险,宫里好几年没立新太子,也不知陛下驾崩之后,继位的是会是继后嫡出的信王爷,还是现在贤妃娘娘的儿子瑞王。

事实上不止是宫里伺候的宫人,整个京城上上下下的贵人们,又何尝不是日日忧心琢磨着这件事,直想的头发都要白上几根呢?

可惠明却偏偏不用想就知道,她不光知道陛下熬过了这个冬天;还知道信王和瑞王最后谁也没抢着皇位,反而两败俱伤,最终便宜了傻人有傻福的小可怜七殿下;甚至于知道这位有些痴症的七殿下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最终被他的皇后与国丈合谋,连性命都一并夺了去!

至于这位心怀不轨的顾国丈最后有没有成功的篡位,惠明就还真不清楚,因为七殿下刚一驾崩,惠明就与几十个知情的宫人们一并被赐死殉葬了。

谁知三尺白绫一去,那窒息憋闷的感觉放佛还未曾过去,睁眼竟又回到了苏公公刚刚将她提到了御前的这个冬天。

对了,苏瑾,苏公公!

仿佛终于从杂乱的麻团里理出了一截线头,惠明猛的一个激灵,从今早开始就一直混混沌沌的脑袋像是被一道闪光给照亮了似的,苏公公!若是,若是她此刻不是在阴曹,也不是在作梦,而是真的回到了从前还是御前女司的时候,那岂不是说,苏瑾,苏公公……就也还活着?

秋芽让惠明的动静吓了一跳,等了一阵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呆楞着,便伸手推了推:“你怎么了?”

惠明慢慢回头,嘴都张不开一般,声音干涩:“秋芽,你方才当值,可,可见着苏公公了?”

秋芽闻言,便立即露出了又似羡慕又似同情的复杂神色来,点头道:“恩,陛下这样的情形,苏总管丁点都离不得身,正是忙的时候呢。”

也难怪秋芽是这样的反应,惠明十岁进宫,这会儿年方十五,满打满算,在宫里还没待够五年光阴,加上她本家不过是镇上的市井小民,自个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天资本事,之所以能在这样的岁数里,一跃成了御前的宫女,却是全凭了旁人的青眼提拔。

而这提拔她的人,自然便是秋芽口中的御前大总管,苏瑾,苏公公。

身为女子,不明不白的借着男女间的那等事往上爬,原本就容易叫人瞧不起,更莫提,这凭借的男人,还是个无根的太监。

任凭惠明百般分解,但这等名声,一旦传出去了,便是说不清的,若不然,司制局里那许多小宫女,无缘无故的,苏公公为何就只挑出了你一个硬是塞到了御前?

自从苏瑾忽的将她提成了御前女司后,宫人们遇上她便多是这副既想巴结又微妙鄙夷的神色,惠明并不陌生。

若是原来,遇上这样的情形,她定然是要尴尬委屈,甚至不自在的话都说不出来的。但如今不说她逢此大变,便只是上一辈子在宫中几十余年的阅历也足够让她对此不留于心,当即也只是定了定心神,面上纹丝不动,只继续闲聊般道:“陛下这病来的真是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