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袍(2 / 2)

他十岁入宫,身为官奴原本就遭人欺辱,偏还性子倔强,不屑讨好上头的师傅管事,领的差事最是污秽繁重不说,还常常叫人克扣了衣食,且他自觉身为苏家长孙,还要勉力照料几个一同进宫的侄子堂弟,日久天长,便因此落下了胃疾,虽然如今衣食不缺,但用膳之后胃里却反而更是难受,横竖他自知前途未卜,便也不去理会,只不会饿死便也罢了。

但此刻,看着桌上的清粥酥饼,再想想惠明亲自提来的辛劳,等的苏瑾看着惠明回过神来,面前桌上,却竟已是所剩无几,向来只会叫他难受不已,强撑的咽下的饭食,放佛只有现在,才成了真正的美味佳肴。

苏瑾缓缓放下木箸,看着面前的桌案,心内复杂,眸光沉沉,直到一旁的惠明忽的轻声开口道:“公公昨日又领了准备先皇后忌辰的差事,之后怕是要更忙了。”

“是。”苏瑾闻言抬头。只瞧见惠明素手轻按棉袍,低着头看不出面色,只额上的乌丝在火盆上的热气里微微跳动,雀跃一般的活泼。

惠明低着头,没有发现苏公公的目光,只尽力叫自己的话音如无意闲聊般随意:“先皇后祭祀这样的事,便是皇后不成,不是还有贤妃娘娘们,却专叫已出宫的王爷来操持,倒当真少见。”

虽有些诧异惠明提起这些事,但她既问了,苏瑾便也解释的详细:“贤妃娘娘虽尊贵,但按着礼法,也是妾室,叫妾室操持主母忌辰,到底不够庄重,以往先太子在时,就是太子殿下亲自祭母,如今皇后病弱,陛下不愿先皇后受这般委屈,便叫中宫嫡出的信王代母祭拜,这是给先皇后的体面,这些年但凡中宫抱恙,便总是如此。”

苏公公说的清楚,惠明便也明白了,忌辰祭祀,是需大礼祭拜的,尤其按着礼法,即便是继后,也需在元配面前执妾室礼,这固然是对先皇后的敬重,又何尝不是对现皇后的无情?

这般说来,皇后的病情一直郁郁不愈,倒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只不过,惠明心内更疑惑的,是既然陛下连贤妃娘娘都嫌身份不够庄重,那为何特特的要让苏公公你在宫内协助操持?信王出入不便,可旁的妃嫔呢?贤妃娘娘便是主祭的身份不够,可若论身份,正经主子,这帮忙打理的副手,也总该比苏公公更合适许多吧?

虽然不明缘故,但惠明猜测应当是与苏公公进宫之前的身份家世有关,镇国公府,这四个字的分量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一些,沉到即便是满门抄斩的罪人之后,但身为苏家嫡长孙的苏公公,也依旧可以插手操持这般贤妃娘娘都没有资格的先皇后忌辰里。

惠明撑着棉袍的手心顿了顿,可是,对着眼前的苏公公,不说交浅言深,只这样的话,叫她如何能戳开苏公公的伤疤,血淋淋的问出口?

惠明微微低头,摸着衣裳也已是干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将衣裳叠好,开口道:“留了些褶皱,不细瞧倒也不显。”说罢想着苏公公那般规矩收礼的人,她自个虽不当回事,但苏公公想必是不愿叫自己看他衣衫不整,便只低着头告了辞。

留下苏瑾立在原地愣了片刻,缓缓上前拿起了方才惠明叠好的棉袍,方才在火盆上干过的衣裳,带着显而易见的暖意,只这般用手拿着,便放佛被一路烫到了心底。

直到元宝重新掀帘进门,苏瑾方才回过神来,开口吩咐道:“你回去一趟,给我重拿一身衣裳。”

清早不是才说烘干了就成,不必麻烦了吗?元宝疑惑的挠了挠头,却还是应了一声,便要伸手去将师父怀里湿了的衣裳顺道拿回去,谁知他师父却是忽的一躲,抬眸冷声斥喝道:“多事!”

哎?元宝有些委屈,不明所以的扭头要去办事,便听苏公公又问了一句:“惠姑姑这两日在御前如何?”

师父早已吩咐过叫她留意着惠姑姑,若遇上什么事或是遭了谁的欺负便立即回禀,元宝闻言:“都好得很,姑姑前两期去司制局里寻了人,想要几块上好的貂毛碎皮子,徒弟昨个才听说了,想着得空就给送过去!”

“貂毛皮?做什么?”

“是说是要为许嬷嬷做一副护膝。”元宝回的不假思索,自认将师父吩咐下的差事办的很是漂亮,正想着这回怎么也能得几句夸赞呢,便看见师父面色沉沉,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阴郁之气,直吓得元宝的话头一顿,又犹犹豫豫道:“那,还…用送去不?”

苏公公微微抬眸,眼神幽凉。

“小人这就去!今个就去!”元宝心头一颤,难得的福至心灵,机灵了一把,见师父再无别的吩咐,赶忙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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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公:天凉了,该换一个有眼力的徒弟了……

元宝: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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