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李旭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小手指,不敢确定这个答案。身体下松软的垫子像是草地,脸上的温暖亦可能来自阳光。他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水洗过般的蓝天却从眼睑缝隙中一下子挤了进来。
草原上特有的明澈阳光告诉他,此地还是人间。“我还活着!”李旭心中发出一声沉默的欢呼。快速绷紧全身肌肤去试探四肢,发现身上并无束缚的感觉传来,只有一股股劳累后的酸软,令人没力量做更多动作。这是一阵令人兴奋的酸软,在此时它至少证明了一个事实,自己没有落在阿史那却禺的手上。
微闭着眼睛保持假寐状态,李旭拼命去回想昨夜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记忆如潮水一般彭湃而回,刺得他的心脏阵阵发痛。他记起了徐大眼为了不拖累自己逃命,扎伤了黑风后跳进了草丛。他还记得自己点燃了那件湖蓝色的长衫,试图吸引追兵的注意力。他还记起了昨夜自己即兴改的那支歌,处处挑衅了突厥人的禁忌。他记得突厥人追着自己走进了一个漆黑的山谷,发誓要将自己抓住点天灯,他笑了,一行泪顺着眼角滚落在草地上……
“男子汉大丈夫,醒就醒了,哭什么哭!”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吓得李旭一哆嗦。以最快速度睁开眼睛,他看见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青人咬着根草棍,黑黄色的面孔上充满了轻蔑。
“早晨干,自己淌出来的!”李旭脸色微红,低声狡辩道。
“哭就是哭,笑就是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看你昨天夜里跟突厥人作对的样子还像个好汉,怎么一觉醒来后就变得如此没种!”年青人用力向地上啐了一口,却没能将草渣吐净,嘴角上,绿色的液体拉成了亮晶晶一条……
李旭看得有些恶心,握着刀柄试图坐起来。脖颈后酸痛的感觉却瞬间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不得不再次软倒了下去。
“慢点起,昨天牛哥下手重了些。不过不妨事,让老张帮你推拿两下,包你比没晕前还精神!”年青人见李旭出丑,口气反而软了起来。上前扶了他一把,低声安慰道。
“牛哥,老张?”李旭把着年青人的胳膊,缓缓地坐直了上身。这回,他终于坐起来了,失去的部分记忆也随着血脉的畅通慢慢回到了体内。
昨夜最后记忆是自己被突厥人追着冲进了一个峡谷,然后就听见有人命令自己赶快把马停下。就在自己以为中了埋伏欲拔刀拼命的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股风声。然后,李旭知道自己落马了,晕倒之前,他依稀听到了羽箭破空声……
李旭转动着晕乎乎的脑袋四下观望,昨夜的山谷就在不远方,那是两道小山夹成的一道东西走向的溪谷。在燕山和草原的交界处,这种溪谷随处可见。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条山谷内所有山岩都呈暗黑色,一块块丑陋的石头缝隙中还冒着淡淡的轻烟。显然,昨夜曾经有人在山谷里放了一场大火。
“别看了,追咱们的人都死了。刘寨主和他的手下做买卖,从来不给对方留活口。”黑脸年青人耸耸肩膀,说道。
“咱们?”李旭心中更觉纳闷。身边这个喜欢嚼草棍的家伙倒是自来熟,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同伙。他口中又是寨主,又是买卖什么的,恐怕出身不是什么善类。
“当然是咱们了,你放火烧了阿史那却禺的寨子,偷了人家的马,又杀人夺门。难道这些事情你都不想认帐么?”黑脸又吐出了一团草渣,‘阴’笑着说道。
李旭万万没想到黑脸居然知道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心中更惊。瞪大了眼睛四下寻找黑风,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马群。
一群骏马,看样子不下三百匹,正低头在草原上悠闲地寻找食物。马群边,还有百余名衣衫肮脏的汉子席地而卧,一个个睡得正香。黑风就拴在马群外,有一个身材非常普通,看上去像个江湖郎中的汉子正向马屁股上敷药。还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一个货郎,一个身上裹了块兽皮的猎人正向着自己走来。
“是你们放的火!”李旭惊诧地大叫了一声,一个筋斗从地上跳起。自己一直奇怪为什么十几匹战马尾巴上的火把会引起如此大的火势,原来是有人在暗中向火上浇了一桶油。不用问,眼前这数百匹战马都是这伙人从阿史那却禺的营地里偷出来的,自己和徐大眼杀人夺门,等于头前给这伙盗马贼开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