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杨侗今年十三岁了,性格温厚,但是遭逢巨变后,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看上去年少老成,不过眉宇间却常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很明显过得并不快乐,本该是风一样的少年,却活得像雨一样忧愁。
杨侗有两位亲叔叔,一位亲兄长,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当上皇帝,但是现在他当上了,只是这皇帝当起来却十分憋屈,他不想当,却又不得不当。
以前七贵共同辅政的时候,他还勉强有一点权力,能话点事,但自从王世充专权之后,他就一点权力都没有了,还被幽禁起来,连皇宫也不能离开半步,还得时刻为自己的小命担忧,朝不保夕,寝食难安。
他的堂叔杨浩,被宇文化及拥立为帝,没过多久就被宇文化及鸠杀了;他的亲哥杨侑被李渊拥立为帝,没过多久就不得不把皇位禅让给李渊了,如今还不知是生是死!
杨侗觉得自己也快了,禅位给王世充,然后结局就是一壶鸩酒。他很害怕,他不想死,他讨厌当这个皇帝,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这辈子没有投胎到帝皇家。
帝皇家虽然锦衣玉食,但太过残酷了,让他小小年纪便尝尽了人世间的险恶,看尽了权力斗争的残酷和人性的肮脏。
现在王世充越来越嚣张了,王家的人也越来越嚣张了,他虽然是名义上的皇帝,但是王家的一条狗也能欺负他,他痛恨王世充,痛恨王家的所有人,却又无能为力,敢怒不敢言。
外面下着雪,天气很冷,屋内很冷,因为没有火炉,就连光线也十分幽暗,偌大的殿中只燃着一根蜡烛,可恶的内史令王世恽,把他的用度统统削减了,如今他连火炉和蜡烛都用不起,这是皇帝的生活吗?
真是可笑之极,可恶之极,简直欺人太甚了!
杨侗在冰冷的大殿内席地而坐,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回想起昔日在越王府中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由泪流满脸,十三岁的他,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龄不应承受之重!
这时,殿门口处忽有亮光传入,一名宫女和一名老嬷嬷提着灯笼走了进,身后还跟着两名侍衞,这两名士衞抬着一只火炉,裏面炭火熊熊。
那名老嬷嬷正是杨侗小时候的乳母,见到后者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快步上前道:“哎哟,皇上咋坐地上了,该死的奴才都到哪躲懒去了,皇上快起来,仔细着凉了。”说完便去扶杨侗。
杨侗鼻子一酸,抬起糊模的一双泪眼道:“郑嬷嬷,你来看朕了?”
老嬷嬷见状不由大恸,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心疼地扶起杨侗道:“太后让奴婢来看望皇上你,还让奴婢带了一只火炉和一些饭菜,皇上快趁热吃吧。”
两名侍衞把火炉搁下,宫女打开了食盒,取出裏面热气腾腾的几味菜肴。杨侗心中一暖,抹了抹眼泪便接过碗筷狼吞虎咽起来,他真的饿了,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老嬷嬷和宫女见状都十分心酸,两名侍衞对视一眼,均是怒形于色,手上青筋贲起,岂有此理,王世恽这老王八蛋竟然如此对待皇上,真恨不得手刃这老贼。
这两名侍衞正是越王府原来的府衞,苏定泰和韦大中,苏定泰是苏定岳的弟弟,跟高不凡有过交情。越王被拥立为皇帝后,苏定泰和韦大中二人也从王府士衞变成了宫中侍衞,只是王世充专权之后,把杨侗身边的人都换走了,苏定泰和韦大中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苏定泰和韦大中二人在太后宫中当差,太后即是杨侗的生母刘良娣。
“皇上慢点吃,小心噎着了!”郑嬷嬷一边擦眼泪一边提醒道。
杨侗一边吃,一边问道:“母后如今可安好?”
郑嬷嬷笑道:“皇上放心,太后好着呢,吃得好穿得好的。”
杨侗心裏有点不是滋味,随口问道:“母后几时能来看看朕?”
那名宫女嘴快,答道:“太后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看望皇上的,刚好内史令来了……”
宫女还没说完便吃了郑嬷嬷一记凌厉的眼神,连忙闭上嘴。杨侗猛然一震,脸色刷地惨白,抓着筷子的手紧紧地攥起来,双眼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然后默默地把筷子放下。
郑嬷嬷担忧地道:“皇上怎么不吃了?”
杨侗淡淡地道:“拿回去吧,朕不吃了!”
“这……这是为何?”
“太脏了,朕吃不下!”杨侗霍地站起来,转身便走了开去。
郑嬷嬷愕了一下,继而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你们在这守着,皇上几时想吃了,就帮他热一下吧。”
苏定泰和韦大中点头答道:“知道了,我们会照顾好皇上的,郑嬷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