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而且,我们也同样骄傲!”一天之后,洛阳北,氓山山中,这座洛阳城北的著名山脉,横亘百余里,形成了对东都的天然屏障,而在这连绵的群山之中,一处长满了枫叶的山谷,静静地座落在崇山峻岭之间,一条小溪从谷口流过,已至深秋,遍地红叶,而在这溪雾之中,隐隐可见这谷中一座方圆三四十步的小小院落。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削老者,须发花白,面相慈和,正端坐在一座草庐之中,面前的小桌上插着一个不大的香炉,烟雾枭枭间,堂下的十余名幼童,多身着布衣,一看皆是农家子弟,正跟着他摇头晃脑地在读着论语。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者微微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眼,看向了门外,摇了摇头,转头对着跪坐在一边,为自己打扇磨墨的一个黑脸长须,蓝色布衣,三十上下的青年人说道:“玄邃,看来你的学长要来了。”这名青年正是李密,而那位花白胡子的老者则是徐文远,他的神情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停下了手中的磨墨,起身向着徐文远行了个礼:“既然行满来了,那弟子就先告辞了。”徐文远微微一笑:“如果为师所料不错的话,行满此来,就是为了见你,而不是见我这个糟老头子,为师现在也已经看淡了名利,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你代为师去和行满说,为师偶感风寒,不宜见客。”说到这里。徐文远干咳了两声,站起身,对孩子们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王世充今天只带了魏征和单雄信两人前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缮丝衣服,垂手恭立在溪边,神色甚是恭敬。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密脸色阴沉。负手前来,远远地隔着小溪说道:“家师有言,今天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暂不见客!三位请回吧。”王世充正了正衣冠,对着远处的小院落,下跪行了个稽首礼,朗声道:“恩师在上,一别多年,弟子一直无缘得见。今天弟子蒙师厚恩,小有所成,特携一些薄礼来看望恩师,却不想遭遇了这等意外,还请恩师修身静养,弟子王世充,祝恩师早日康复。”说完之后,他又恭敬地叩了三个头,才站起了身。李密冷冷地看着王世充,说道:“王师兄。你头也叩了,也算尽到了弟子之仪,这就可以回去了。”王世充回头一指单雄信身边的几箱礼物,说道:“这些薄礼。多是上好的进补药材,以及御寒衣服,还有几十卷老师当年想要的藏书,这回我带了过来,还请李师弟能代为转达。”李密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从院子里跑出来几个年轻人,把那几箱东西抬了进去,他向着王世充一拱手:“那就谢谢王师兄的这份心意了。”言罢他转身欲走。王世充笑道:“李师弟,你我多年不见,今天在老师的地方偶遇,不想借这风水宝地,好好聊聊吗?”李密冷冷地说道:“王师兄,你既然已经跟妙才说得那么明白了,跟我还有什么好聊的?”王世充摆了摆手:“行了,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若不想见我,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呆上半个月,我若不想跟你商量些事情,也不会大老远地来这里,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就不要绕弯子了。”李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指前方的两棵枫树,说道:“就到那里吧,那两棵树是你我当年一起种下的,在那下面坐而论天下,也许还能提醒你我,对面是曾经的同门师兄弟,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敌人。”王世充笑了笑,一伸手,作了一个请君先行的手势,李密也当仁不让,迈步前行,魏征和单雄信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单雄信的嘴角勾了勾:“不知道主公是怎么想的,对这李密如此客气,不过是个破落贵族罢了,又能强到哪里去?我看他李家现在还不如主公呢。”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世家大族的底蕴,可不是看现在的官职所决定的,没准未来的乱世中,这李密才是能和主公争夺天下之人呢,雄信,万万不可小看了此人啊。”李密和王世充走到那两棵枫树之下,这两棵树,已经长成一人合抱的大树了,树下枫叶已经盖满了整个大地,一片火红,连本来的泥土也看不清了,王世充叹了口气:“想不到你我当年栽种的幼苗,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真是物是人非啊。”李密冷笑道:“是啊,树都长大了,人心也变了,当年我初入夫子门下,本是想求儒学,却没想到碰到了你这么一位专门去翻算术,龟甲,战策这些旁门左道之书的师兄,甚至可以说我李密这一世走上了兵家和权谋家之路,也是你这位师兄领进门的啊。”王世充微微一笑:“当年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子,靠花了家里的积蓄来求学,而你蒲山郡公,却是年纪轻轻,就接掌了父亲的爵位,你是当年夫子门下最身份尊贵的弟子,却能在几百名来求学的莘莘学子中,一眼就看中了我,也算是我们今生的缘份啊。”李密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王世充,跟所有的同学都不一样,别人都是学古圣先贤,治国之道,你却是对那些旁门左道,怪力乱神,以力取天下的王霸之术感兴趣。与你这张胡人的脸相比,那颗勃勃不安的野心,才是更吸引我的地方。”王世充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之处,又指了指李密的左胸:“那是因为你蒲山郡公,也是长了同样的一颗不安分的心,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