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沫的画室内,三个画架并排立于落地窗前,夜凛、夜渺和沈真分别站在各自的画架旁,听着宁沫即将要出的“考题”。
说是考题可能严重了些,其实就是宁沫想看下这三个孩子的程度,才好决定要怎样教授。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样,构图也好、角度也好、色彩的选择也好,都取决于你自己的眼睛。或者我可以教给你们技巧,但我没办法代替你们去看、去思考。”宁沫坐在画室休息区的透明椅上,一边帮大家衝着自制的花草茶,一边说着话。
夜凛安静的听着,并悄悄的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老师的女士。他曾经在美术杂志上见过宁沫的照片,真人跟照片比起来,更加多了一份柔和,就像她的嗓音一样,丝毫没有压迫,只会让你觉得放松。并且,她很美,是符合她年纪和身份的美,没有夸张的妆容、也没有孤芳自赏的犀利眼神,她不是空谷幽兰,而是怒放在盛世、却又不见自己的美丽、恬淡生活的那种幸福随性。
“所以,就画你们都可以见到的、又见不到的一样事物吧。”宁沫微笑着,看着三个孩子说:“阳光。”
“阳光?”沈真习惯性的皱了皱眉,画这类很抽象的主题一向不是她的强项,“素描阳光?可阳光是没有颜色的。”
宁沫点点头,看向夜凛,“可以完成吗?”
夜凛想了想,认真回答:“好的,宁老师。”
而夜渺,没等宁沫问他,就已经调皮的举起了双手同意,神情轻松、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洒脱。宁沫端着茶杯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下,她错开眼神,尽量保持着平静,“即然都没问题,开始吧,两个小时之内结束,中途你们可以自行安排休息时间。”
“自行安排的话……那我可以参观您的家吗?”夜渺忽然发问。
宁沫怔了下,有些诧异,却也微笑同意,“当然可以,需要我帮忙介绍吗?”
“不用,您忙您的,我自己可以!”夜渺立刻笑了,竟真的就搁回铅笔,转身开了画室的门走了出去。
沈真看着他的背影,心裏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可也只有一瞬而已,她和夜凛不约而同的看了看腕表,在心裏计算了时间,不再多问,两个人都转身面对画架开始思考要如何落笔。余光又都留意到了对方相同的举动,颇有些诧异,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没想到你会在。”夜凛小声问着沈真,“也是来拜师的?”
“我住在这裏,是她家保姆的女儿。”沈真平静的回答,注视着夜凛,并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夜凛眼中闪过了一丝尴尬,一丝让她无比熟悉的尴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真越来越“乐于”见到这种尴尬,她甚至以近乎于“残忍”的心理去迅速揭开自己非常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实,是的,她从来就不愿意,可却永远第一个揭开,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秘密,而不被人嘲笑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先去嘲笑别人。没错,她是保姆的女儿,她介意,从来就介意,可她绝不容许别人也介意,让别人尴尬的话,足可以掩盖住她心裏的卑微。
实际上,当她站在画室里,看着夜凛和夜渺两兄弟走进来的时候,她心裏的卑微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她非常、非常不愿意,在夏家见到夜渺。可他们那样轻松的走了进来,两个男孩子都那么高大、那么出色,穿着剪裁合体的、她认不出牌子的服饰,是的,他们可以轻松的走进来,因为他们有足够的钱去支付昂贵的学画费,而她……她当然一分钱也不用交,可天知道她有多恨这种不用交钱的学习!
“哦,是吗……我是说,好的。”夜凛的确有些尴尬,他认为自己并不是势利的会看不起保姆的女儿,可是……他仍旧被沈真突如其来的答案而无措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这个时候他隐约的开始羡慕弟弟夜渺的洒脱,如果是他,他或许可以不会这么无话可说吧。他悄悄打量着沈真,她已经开始思考了,眉头轻皱,平静而认真。
夜凛回头,宁沫也已经离开了,画室只有他和沈真两个人。莫名的,他松了口气,想了想,问着:“那么,你一直和宁老师学画吗?”
“嗯,不过进度很慢。”沈真点点头,自嘲的语气,“要考进博雅已经用了全部的精力,我和你们不一样。”
夜凛摇了摇头,“有什么不一样,保持成绩对我来说也需要刻苦。”
“刻苦?”沈真侧过头看了夜凛一眼,“我知道你的名字,夜凛,没进博雅之前就知道。学长,你非常有名,嗯,我相信你也会刻苦学习。可你却不知道在刻苦之外还有一个程度,叫拼命。”
夜凛微微怔仲,“或者你是因为我的家庭而觉得我不用努力……”
“当然是,不然呢?”沈真笑了起来,“学长,我并不是想挖苦你,可是……好吧,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来之前,你知不知道当众对你表示好感的夏蕊宁,是宁阿姨的女儿?”
夜凛摇头,“这点我并不知道,刚才看到她,我很意外。”
“嗯,我也相信你不知道。”沈真点头,“瞧,这就‘拼命’和‘努力’的区别所在,你想学画,你多打几个电话,你认真申请,努力就办得到。而我呢?如果我不是保姆的女儿,恐怕就会连夏家的狗叫什么名字都会打听的一清二楚、然后为了拜师投其所好、然后还要打工存一大笔钱交学画费,我不拼命的话,行吗?”
夜凛意外的看着沈真,这个女生每每让他哑口无言,却总会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所以,我现在要‘拼命’的画了,你也加油。”沈真简单说着,却不经意似的又问了句,“你的弟弟,夜渺,他……也喜欢画画?”
“画画?还算喜欢吧,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一大早来你家接受你磕头。”夜渺歪坐在夏蕊宁房间阳台的藤编秋千上,懒洋洋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