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宁,请问你……”黎珞按照纸条里的称呼直接念出来。
“请问我什么?”谢蕴宁悠悠然地换了一条腿交叠,一脸认真恭候她的提问,只是眼底那一点点笑意之下,是暗光闪过的威胁讯号。
黎珞捏着纸条,有些怂了。她居然会怂?!事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蕴宁带笑的目光又是在她脸上一转,似乎在问她:自己写的问题都念不出吗?
“谢教授,请问你是……纯洁人士?”黎珞问了出来。明显,纸条里的问题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当然——不。我不仅不纯洁,我还非常邪恶。”谢蕴宁回答只花了一秒时间,比抢答还快。干干脆脆。
咦,难道就这样吗?一桌的群众有些懵逼,随即明白地笑起来。不得不羡慕谢蕴宁收了一位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好徒弟。不过桌上的人比如周北这些老油条,照样猜出黎珞纸条里写的是什么,他同样换个方式说笑起来:“不过这问题,谁问的啊?这不厚道啊,居然敢怀疑我们谢教授男人魅力。”
谢蕴宁只是抿了一个笑,一副久经世故的模样。他拦了拦周北说:“今天那么多小朋友,把握下尺度。”
然后,他看了看黎珞这边。
其实,黎珞真只是一时好奇写下这个问题,好奇谢蕴宁那么龟毛的男人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同时想借他人之口奚落一下谢蕴宁。
回报这段时间她呆在细胞生化所被谢蕴宁奚落的数十次。
结果按不住压力,她还是变换了纸条内容,所幸的师叔们都夸她是一个好徒弟,知道给师父排忧解围。黎珞回应大家一个谦虚又羞涩的笑容,然后抬了抬右手,将耳边的短发别在耳后。
突然,她放在下方的左手被人握住。
这只温润而有力擒住了她的左手,一点点拨开了她紧握成拳的手心,然后毫不留情地从她的手心将小纸条取走。
前面的大家继续玩着游戏,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小纸条已经被取走。
简直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掠夺。
黎珞松了松手指。小纸条没了,手心却多了一份温热,是谢蕴宁留下的手掌热气。他拿纸条就拿纸条,使那么大的力做什么!
反正纸条上的字,她模仿了商言。黎珞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双手相握在一起,然后坦坦荡荡地站起来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
黎珞离开了游戏厅,外头璀璨耀眼的六盏大吊灯齐齐照射下来,有些令人晕眼。她从走廊走过,迎面端来食物的服务员对她道了一声您好。
“您好。”黎珞回了一句。
这裏曾经是她的家,现在她是这裏的客。黎珞不得无奈地想着,世事变化总是这样那样的滑稽。她双手插袋,从二楼逛到了三楼。这栋老别墅不知道装修了多少次,已经改得完全的面目全非,黎珞找不到曾经的任何记忆。
也是啊,时间已经二十三年过去了,林希音的女儿和商禹的儿子都在一起了,不是么?黎珞原本以为商禹会娶林希音,毕竟当初林希音为了商禹连养育她的父母都出卖。那样的情生意重,商禹居然还是辜负了,想想她都替林希音可惜。
不过,林希音的女儿林佳绮不是追上了商言了么?这对林希音来说应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了吧。她嫁不成的男人,也要自己的女儿嫁给心爱男人的儿子。
这份费尽心机的执着,黎珞都想鼓掌赞叹了。只是,林希音真的没有一点点愧疚吗?有些事,她本以为林希音会夜夜噩梦,事实林希音照样活得光鲜亮丽又高贵优雅。
她依旧姓着林,她女儿同样姓着林,名正言顺地成了林家大小姐。
黎珞突然觉得很难过,那是一种压制已久的情绪,像是来势汹汹的缠藤将她一颗心狠狠捆绑。最心疼的,莫过于她的父母,二十多年的抚养之亲换不来一丝恩情,反而换来林希音诸多的指责和怨恨,像是命中逃不脱的一场宿怨。
或许,爸妈同样不应该生了自己。
她父母领养林希音在前,生她在后,岂料她和林希音是命中注定般的水火不相容。
原先只是小火苗般的吵吵闹闹,林希音不是软柿子,她同样不相让,它们本来就是一些鸡皮小事么?只是最后林希音义愤填膺地指责林家人亏欠她,着实令人伤肝伤肺。
如果不是林希音自己的生母找来,没有人知道林希音是领养的。她也不会知道。
黎珞回国之前在教堂坐了一天,她不信神,只觉得教堂的钟声好听,空灵悠远。她旁边坐着一位温柔的外国老太太,她说自己回国找仇人算账,临走前跟神明先打声招呼。
老太太劝说她:“孩子,放下仇恨你才会快乐。有时候你要选择遗忘。”
抱歉,恕她不能认同这样的话。仇恨不是用来放下的,恨比爱更难遗忘。这是她“沉睡”二十年发现的一个道理。她觉得只要把所有的账都同林希音算清了,她才能快乐地继续生活在这个二十年后的新世界。
放下,只是弱者最无奈的妥协。
她同样不排斥开始新生活,前提是她要看到林希音过得不好。毕竟她父母始终告诉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都没有看到林希音的报应,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只是这个世界有时候是不公平的,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偏偏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所以她为什么还要做那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