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禹,是你?”
黎珞推开门的时候,放在门把的手收了收,目光略微迟疑。未知号码发来房间包厢号的时候,她和谢蕴宁询问了EL的老板,得知包厢里的人是商禹。
说是今天他特意请商总来吃饭,然后安排了包厢让商总休息。
EL老板是一个外国人,吐字不清不楚地强调“特意”两字,实在有些蹊跷。
黎珞不喜欢商禹,甚至对商禹存在很大的抵触和意见,然EL老板告知包厢里人是商禹时,黎珞真有些不相信;她看了看谢蕴宁,他同样不是很相信。
不相信,商禹会发那样无聊短信,以幼稚又女性化的方式约她见面。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包厢光线晦暗,商禹西装革履地坐在沙发里,半明半暗里,原本深邃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不分明。
然后,他也叫了她一声清嘉,声线发沉;投来的幽幽目光与她对视片刻,又收了收。
这是黎珞回到清嘉身份,两人第一次见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商禹身体难忍异常,心裏是无尽的嘲讽和无奈。意外地,这样的场景很像是他对清嘉多年的渴望和执念,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直到变成了一颗长在他心裏的朱砂痣,和一团揉进他眼睛的雾气。
商禹再次抬头,仿佛穿过层层雾气看向黎珞,黎珞笔直地立在他视线里,眼神干净清冷,目似点漆,折眉似远山。流光碎影之中,商禹仿佛穿过了二十五年的流年岁月。
二十五年前,清嘉俏丽生动地走过来,叫着他英文名字:“Saint.”
她对他说:“Saint,谢谢你给我的惊喜。”
她对他说:“Saint,我还需要考虑一下再成为你女朋友。”
她对他说:“Saint,我对你很失望。”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眼前的黎珞,梦里的清嘉,和他执念里的“三秋桂子”,一齐出现在商禹眼前。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也是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黎珞,是谢蕴宁的。
梦里的清嘉,是他得不到的。
执念里的三秋桂子,才是他商禹的。
……
今晚的商禹,真的太奇怪了。
黎珞在商禹对面坐了下来,扫了眼商禹前面放着的酒。商禹伸手,将喝过的酒推到一边,正了正身体,看着她笑了笑。男人气度依旧是压人的,因为强劲地克制自己不适的身体,商禹整个人更多了一份逼仄的气压。
黎珞微蹙了下眉头,一个人散发着的气场是可以感受出来。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商禹散发的气场,他越是想压制她,她越是想占上风。不像谢蕴宁,一样是强大霸道,却仿佛带着一份能量,令她十分服气和信赖。
“商总,你找我有事吗?”黎珞开口问,语气淡淡。她不相信今晚是商禹请她过来,越是不相信,越是要问个清楚。
免得误会。
商禹是谢家女婿,而她既然想成为谢家的儿媳妇,她和商禹两个人是要把该说的说明白。后面,才好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相安无事。
商禹没有回答黎珞这个问题,因为今晚真不是他找她,然后心裏基本想到一切都是子玥所为。胳膊离开了高档茶几,商禹身体往后仰,压了压情绪和不适的身体反应。想想子玥是小瞧了他还是小瞧了黎珞。的确他想要清嘉,甚至因为这样的念想,犯下大错。
没想到子玥这个“大错”,令他和黎珞再次相坐会面,赤|裸裸地面对他最不堪的欲念。
多么滑稽可笑,又仿佛一切都是因果牵缠。
难得,他和她还可以这样面对面坐一场。不管子玥目的如何,商禹真有些话要告诉黎珞,打消黎珞的好奇心;缓了一口气,商禹开口说:“清嘉,当年我主动认识你,的确是目的不纯,因为花颜是当年林氏为爱女创立的品牌,几年之内风靡国内,我要收购花颜和林氏,认识你是最好的做功课方式,可以清楚了解花颜这个品牌。除此之外,就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了。”他和她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已听说了好多她的传闻,兴趣浓烈。
望着黎珞,商禹陈述当年事实,没有任何的虚假,也没有一分搬弄。黎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商禹继续说:“之后AC对林氏发出了收购意向书,你父亲表示拒绝。AC对林氏目的明确,除了要收购林氏进入国内市场之外,更想得到花颜使用权商标,因此我采用了联合打压方式。当然,这是在你完全不理我之后。”
黎珞没有回话,因为商禹说得很实在,真的很实在。
商禹扯了扯唇。二十五年重新追溯这一段人生时光,商禹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意气奋发,以及对喜欢女孩的志得意满。
当时他自信地犯了错,间接牵连了林家夫妇。除此之外,回忆里更多是澎湃的激|情和丰富的感情,那真是年轻男人才会有的。
黎珞也扯了扯唇,面容平静。
商禹说的这些事,她后来通过各种陈年商业报道都已经如数了解,但和商禹亲口告诉她有所不同。关于收购这块,商禹手段归手段,刨除当年商禹利用林希音提供的那份资料,都可以算是正常的商业手段。
关于林希音给出的那份资料……就是花颜配方。
“清嘉,关于林希音给我的那份林家花颜配方,我从来没有用它来当做收购林氏筹码,后面AC成为林氏大股东,我舍弃花颜原本的市场占有率,不是为了让AC产品取缔市场,更多是对你父母的愧对,不想用拿来的配方生产花颜。”
包厢安静,像是商禹看黎珞的目光一样安静。门外,谢蕴宁靠着墙,一张英俊的脸同样是安静非常,廊灯静静地将他笼罩一片光华里;无声无息听着裏面交谈声。
商禹说了一段他没有参与过的往事,谢蕴宁心裏多了两分无奈,因为他和黎珞感情建立在这段往事之上,黎珞的不幸,却是他的幸运。
黎珞一时没有说话,如果商禹说得是真的,她承认自己对商禹有些误会。她的误解里,还有父母意外事故的转移和牵连。
“关于你父母车祸……”商禹看着黎珞,手轻微发抖着,握了握手心,他继续说,“事故之后,我仔细调查过,车祸的确是一个意外,相撞的卡车司机承担了一定责任,告诉我你父亲出事那会是因为接电话不及打方向盘,当时你已经病了,我没有告诉你。”
打哪个电话?和林希音那个电话吗?黎珞捂了捂额头,眨了两下眼睫毛,仿佛眼里进了沙子。
小时候,她贪玩眼里常常进沙子,她妈妈告诉她有些沙子没办法吹出来,只能由它进眼里,习惯了它就消失了。
因为它早晚都会跟着眼泪一块跑出来;如同悲伤。
父母的离开,是她眼里没办法吹出来的沙子,黎珞一直不抱希望那粒坚固的沙子会有出来的一天;直到最近,这颗沙子已经不那么伤眼了。
原来,不知不觉里,它真的会消失。因为她眼里,多了一个让她时时注意的人。
“这就是你特意让我过来,要告诉我的事情吗?”黎珞开口问,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晚的商禹有些奇怪,气场压人,样子却比往常温和。
商禹没有作答,相比误会一切都是自己所为,更不想黎珞知道子玥就在包厢后面,让黎珞再次看到章子玥,面对糟心不堪的自己。
当然,如果子玥不在,或是外面没有等着的人。商禹还会问黎珞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他半辈子的问题。然而,答案不管是,还是不是。意义在哪儿呢?眼前的黎珞,梦里的清嘉,他执念的三秋桂子,从来都是不同的。
商禹的默认,相当于承认。黎珞不再说话,抬了抬头,已经看到了从包厢屏障里走出来的章子玥,一身红裙,梳着漂亮的发型,右手攥着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