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禾被厉坤掰得手腕生疼, 他边揉边骂边侧头, “你这是虐待下属,骁儿你评评理。”
陆悍骁不怎么情愿地松了手, 周乔落荒而逃一般,赶紧一坐三尺远,恨不得整个人嵌进左侧车门。
腰上的温度犹在,一时半会没法降下来。
周乔整个背上都出了汗,她尴尬地别过头看窗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陆悍骁的眼眸跟点了墨似的, 他瞥了一眼周乔,心裏浪海涛天。半天,才回答陈清禾:“你跳车吧,我打不过他。”
“靠。”陈清禾很受伤,“奸商都他妈现实。”
厉坤背脊挺直而坐, 抬手对陆悍骁竖起了大拇指, 又问:“前面路口是不是该右转了?”
但周乔还在方才尴尬的情绪里没有回过神。
“直走开过这个红绿灯, 第二个路口左转再往右,有一条小路比较快。”陆悍骁沉沉开口,对答如流。
周乔被他这猝不及防的“活体导航”给整得更加懵圈儿。
他竟然对这一块如此熟悉。
厉坤车速在加快。
陈清禾顺便询问:“乔妹妹, 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周乔答得很含糊,“还得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陆悍骁心裏忍不住想为陈清禾爆灯,他表面平静无波,其实耳朵竖得比谁都长。
周乔说:“看项目进度,现在也说不好。”
“啧!”陆悍骁心裏发出一声不耐的感叹词, 同时又祈祷陈清禾再接再厉,必须刨根问底。
哥们的默契十足,陈清禾如他所愿,索性问了个时间范围,“过年前总会回来的吧?”
周乔这才点头,“嗯。”
今年农历新年早一些,一月底便是。那离现在还有将近三个月时间。
后视镜里,陈清禾与陆悍骁的眼神交汇一秒,陆悍骁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
他这个年龄,对逢年过节已经没有什么期盼了,但现在,他又像时光倒流二十年的孩童一般,开始期待,开始倒数。
至于这三个月,陆悍骁倍儿精神地想,大不了多飞几趟就是了。他守着心裏这点小秘密,独自欢愉。
半小时后,车停下。
周乔推开车门,“陈哥,谢谢你的晚餐。”
她一只脚还在车里,不远处,公寓门口的Deli就兴奋得冲她招手。
周乔换上笑脸,身姿轻盈地迎上去,“Hi。”
陈清禾和厉坤不约而同地往后一看,陆悍骁的脸色可以用五彩斑斓黑来形容了。
Deli脚踩滑板,穿着宽松的大衣,莫西干头金黄灿烂,非常年轻活力。他脚一蹬,帅气地滑到周乔身前,“吃葡葡不吐萄萄皮——乔,我今天学会了一句顺口六。”
周乔听得直发笑,纠正他,“是葡萄皮。”
她微笑的样子,明亮又自然,看得陆悍骁眼睛喷火。
Deli从包里拿出一样小玩意儿,伸手比划在周乔衣领间,“胸针赠品,送你了。”
从车里看过去,这个角度极其亲密,陈清禾心想不妙,赶紧道:“厉队,锁门!”
“咔哒”轻响,厉坤反应极快地把车门上了锁。
“……”陆悍骁憋屈着脸色,“干吗?”
“怕你揍人家。”
说话的同时,厉坤转动方向盘,车辆迅速驶离。
陆悍骁的头重重靠向椅背,郁闷地闭上了眼睛。
陈清禾感叹,“刚才那黄毛皮肤白得更女人似的,没一点阳刚之气。骁儿别怕,正面刚他!”
过了好久,陆悍骁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也觉得,我是一个只会动拳头的人吗?”
“看情况吧,”陈清禾说:“平时人五人六人面兽心,但在周乔的事上,你基本上是不要脸的,从里到外都是野兽气质。”
陆悍骁沉默。
人总是这样,抽身而退的时候,才领悟来迟,夜深人静他也会后悔,如果当初做得再好一点,表现得更成熟一些,那么现在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陆悍骁手指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刚才还盼着过年的好心情,现在全跌到了谷底。
这边公寓。
周乔把虚心好学,为了炫耀自己学的那句顺口溜,而特意跑来的Deli同学,用一碗肉丝面打发走后,已经快十点。
当房间静下来,她的心事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齐齐聚在一个点上。那个点瞬间发散,勾勒出的清晰图案,全是陆悍骁。
他瘦了,哪怕穿着外套,也能看出肩膀的弧度更加棱角锋利。
他也不爱说话了,饭桌上,陈清禾侃侃而谈的话题,也不再附和半句。
周乔把两小时的画面一一回顾,他还变得爱抽烟,她两次去洗手间回来,推门都能看见他在沉默地吞云吐雾。
周乔沉沉闭眼,最后所有的细节都串成在车上被他抱住的一幕。
周乔越想越神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哎,愁死得了。
其实她刚来这边,生活得并不习惯。尤其表现在饮食差异上,初来时什么都不懂,天天汉堡可乐,吃得她一闻见油炸味儿就想吐。后来摸清了周围情况,就开始添置锅碗瓢盆,自己做饭吃。这边蔬菜贵,但面条饺子都无比可口。
两个月的暑假实习很快就结束,李教授又发来邮件,问是否愿意再待半年。周乔承认,自己把这个突然的消息当成了救命稻草。
那时刚和陆悍骁分手,她迷信地认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回去之后,学校离他住的地方那么近,指不定哪天就“巧遇”上了。
于是,周乔决定再给自己多一点去忘记的时间。
她选择留下来,继续跟组学习。
这四个多月,陈清禾倒是时不时地发微信和她联系,问她住哪里,过得怎么样。周乔抱着杀一儆百的决心,没给两人留下任何再联系的机会,每每敷衍了事,聊个一两句便借口中断。
她在上海认识的人不多,断了这么一两个关键人物,与那座城市就好像平行线一样。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周乔在这边的项目工作其实并不繁重,她为了让自己没时间瞎想,就接了Deli的汉语老师工作。Deli二十七岁,看起来却和十七岁少年一样逆生长。是个黏人又幼稚的大男孩,特别喜欢吃周乔做的肉丝面。
有时候,周乔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竟然能从Deli身上看到陆悍骁的影子。
每次,Deli用蹩脚的中文把她逗得捧腹大笑时,Deli都一本正经地摊开手心,“乔,听我说笑话是要收费的。”
周乔卷起书本,往他手心连敲三下,“给,不用找了。”
但下一次,Deli的肉丝面里,从此以后都会多了两个煎蛋。
他们保持和平友好的亦师亦友关系,周乔对Deli的印象十分不错,她坚定的认为,是因为开朗阳光的性格容易让人喜爱。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适应没有陆悍骁的日子时,命运就是这么无赖的,又让两人碰面了。前晚遇见,周乔自认为表现良好,风轻云淡地打招呼,洒脱自然地聊天。
就在她对自己的表现打一百分时,当天晚上,她就被打脸,轰轰烈烈地失眠了。
失眠时,压制许久的念头如同挣脱封印的妖魔鬼怪,全都跑了出来,她有好多问题——
我离开以后,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和好了吗?
我放在你卧室的一些书,都已经丢掉了吧?
陆奶奶的身体康复了吗?
七月中旬的狮子座,三十岁生日时,
你吹蜡烛许愿了吗?
周乔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转念一想,也许这都没什么,他工作本来就忙,过来出差待个几天就走了。
周乔自我安慰,瞬间松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响,有电话进来。
周乔拿起一看,是陈清禾。
她接听,“陈哥?”
“哎呦我天,乔乔,这回你真得帮哥一忙了!”陈清禾声音咋呼,语气着急,“麻烦你看看你的包里,是不是有个小的塑料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