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告诉哥,”片刻后,他听到小孩在湖边闷闷出声,话语里带上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鼻音,“是我在刻意逃避过去发生的种种,所以几乎快要把这件事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看到了那座神像,我可能再也不会想起来。”
神像?
于白青眸间划过一丝琢磨不透的微光。
难不成小孩的过去,也和神像有关?
几秒后,应晚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于白青在他身旁坐下,十指交握放在膝盖前,目光静静直视着正前方的粼粼水面。
“说吧。”他哥面无表情地开口,“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知道的。”
应晚抿了抿唇,唇角柔和了些。
很快,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男人:“你听说过‘眼动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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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参与‘眼动杀人’实验,是在白屋的实验室里。”应晚说,“他们带来了一台造型很奇怪,黑色圆环一样的仪器,让研究人员给我配戴上。”
“研究人员把仪器戴到我的额前,在我的脑部贴满了感应元件。然后告诉我,让我试着转动一下眼珠。”
“最初的时候,我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了,发现实验室的白墙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小圆点。”曾经的那些回忆令他感到有些恍如隔世,他的胸膛止不住地微微开始起伏,“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是在定位我眼球的锚点。”
于白青蹙起了眉,却并没有打断应晚的话,只是沉默着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第一次实验,他们在我的房间里放进了许多小动物,小猫,小狗,兔子,什么都有……”
“因为以前他们杀死过我养的小猫,我担心伤害到它们,所以并没有上前去碰。”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两只小狗为了争夺玩具,扑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我觉得很可爱,就,就——”
看到应晚的嘴唇微微又些颤抖,于白青抬起一只手臂,将身旁人轻轻揽入了怀里。
“……就怎么了?”
他轻轻拍打着应晚的后背,嗓音带着低沉的磁意。
“我就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怀里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我的视线刚落在它俩身上,它们就爆炸了。”
“炸成了很多块,在我的眼前。”
“一开始是动物,”意识到刚刚说出口的,就是当年发生在自己面前,血淋淋的事实,应晚不再张口就是逃避,而是在于白青的怀里缓缓抬起头,用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盯着他,“后来变成了……人。”
“第二轮实验,他们把几个和我一同在孤儿院里参加游戏,被淘汰的同伴扔进了实验室。我那时候拼命挣扎想要闭上眼睛,他们却把我绑在椅子上,给仪器设置了电击功能,怎么都不让我闭上眼睛。”
“因为我一直不愿意直视他们,那两个小孩在我面前,被他们活生生枪杀而死。”
“第三轮实验——”
“够了。”这时,他听到于白青打断了自己的话,冷冷开口,“我都明白,不用再说了。”
温热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于白青用宽厚的掌心缓缓摩挲着他的后背。他知道,老男人的忍耐度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察觉到了自己说出这些回忆时的痛苦,不想让自己继续回忆下去了。
“哥,”应晚在男人的怀中挺直起腰,用冰凉嘴唇碰了碰于白青干裂的嘴角,“我想和你说,我想全都告诉你。”
“你听我讲下去,好不好?”
“……”
被小孩就这么吻了上来,于白青的身形倏地一僵,呼吸骤然加重了几倍,却没有再出声制止。
“第三轮实验,他们采取了人海战术。“
“他们将集团内部一些失败的实验品一排排押送到我的面前。”应晚靠在他的肩上,像一名蜷缩在他怀中的稚嫩孩童,正在向他轻轻诉说着小时候的童话故事,“我的视野里全是人,那天的实验仅仅进行了十五分钟,却有七个试验品当着我的面爆体身亡。”
“我完全没有办法避开视线,只能想办法把视线停在那些看起来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死的试验品身上,给他们一个了断。”他的声音轻如呓语,“……哥,我尽力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顿了顿,过了很久才开口:“又过了几天,也就是最后一轮实验,他们找来了当地的平民。”
“这些人全是无辜的,他们身体健康,上有老下有小,却被SPEAR以有偿试药的名义带了进来,不知道只要被我看一眼,就是个死。”
话音落下,应晚察觉到于白青停下了拍打他脊背的手,将两只手臂环在一起,紧紧抱住了他。
“小晚,不是你的错,”于白青声音嘶哑,“不是你的错——”
“哥,”应晚笑了,皎洁月牙映衬在他的眼睛里,一片透亮,“别担心,他们没事,都好好的。”
“因为我让自己瞎掉了,”他弯着嘴角,说,“我知道只要任何人被我看一眼,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所以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想,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任何人,看见任何东西。”
“直到那一天,实验人员带着一名孕妇和两个小孩走进实验室,我的目光刚落在他们的身上,就开始全身抽搐,眼前也突然完全黑了下来。”
“后来,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应晚的声音轻飘飘的,沉静而又和缓,“可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因为我而死。”
母亲以前总是告诉他,要善良,勇敢,全成人之美,以好人善意。
那时候的他还很弱小,既救不了自己的父母,也无法拯救这群可怜的人。
独自转身面对黑暗,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