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说给身旁的另一个人听。
昏暗的卧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于白青僵着脊背坐在他的身边,半天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片尾也播放完毕,电视机的画面跳转成了广告,他才终于听到于白青出了声。
“我不这样觉得。”
于白青说。
“战争已经胜利,学生也都长大了,除了两个主角,影片里的所有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哥的嗓音有些喑哑,“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结局圆满。只有女主独自一人,还因为未婚夫留下的四十八封信受着日复一日的煎熬,这就公平吗?”
“可是,这是战争。”
应晚缓缓靠上床头板,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是战争,就一定会有流血和牺牲。”
于白青注视着电视机里光怪陆离的画面,清俊的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衬下忽明忽暗:“那明知道自己会死,还是要给爱人留下那么多念想,你难道不觉得很残忍?”
“所有回忆都扔给活着的人来背负,被留下的那个才最煎熬。”
听完于白青的话,应晚张了张口,忽然间有些哑口无言。
夜色深了,电视机里的广告仍然在无声地播放。关上床头柜上的台灯,于白青转过身,将侧躺在身旁的人紧紧拥入了怀里。
他闭上眼,在应晚的耳畔平静地开口:“夜深了,睡吧。”
小孩的后背骤然一僵,却并没有抗拒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片刻后,他听到小孩缓缓出声:“嗯,知道了。”
“哥,好梦。”
在时代洪流的宏大叙事中,电影里的女教师只是一名普通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所爱之人选择了牺牲,她无法改变结局,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走的太孤单。
他知道小孩在旁敲侧击地暗示自己什么,他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
所以这一次,不要再只留下我一个了。
--
K号房客人死亡案件发生的次日,贵宾舱的所有客人便接到通知,邮轮将在两日后临时在墨西哥西海岸停靠两日,以便警方以及相关人士上船验尸。
在于白青的要求下,经理最终还是将两人带进了摆放Andrew尸体的货运冷冻舱。
短暂的查验过程中,应晚发现除了手腕大动脉被割破,Andrew的后颈处也留下了很多像是自残留下的小刀刮痕,完全破坏了原本纹在皮肤表面的纹身图案。
看样子凶手并不想让外人发现Andrew身上的纹身,或者换一句话说,不想让别人得知Andrew的真实身份。
从货运冷冻舱出来后,于白青单独约经理去经理办公室里谈话,让他先回套房休息。
应晚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体力不支的一天。
老男人刚刚三十出头,正是精力最好的年纪。最近这两天,只要他俩单独待在房间里,他就没有能下床的时候。
回到套房拉拢窗帘,应晚蒙着被子昏天暗地睡到了傍晚,被于白青的一个深吻唤醒了。
老男人用一双宽厚的大手揽住他的后腰,足足把他吻到整个身子都没了气力,胸口的氧气逐渐抽离,才终于肯放过他一马。以至于唇齿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喘息。
在幽暗的落地灯下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于白青告诉他:“我打算把拍卖会提前到明晚。”
“……明晚?”应晚微微有些讶异,“马上就要靠岸了,时间来得及吗?”
“嗯。”于白青伸出一只手,将他整个人从被褥里捞出来,顺便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我会邀请贵宾舱所有的乘客参加,也能趁机进行调查。等靠岸之后人员开始流通,凶手说不定会趁乱下船。”
在脑海里稍作思索,应晚觉得于白青的这个计划可行:“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吗?”
“你就在房间里好好待着,”于白青说,“拍卖会上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可能会有暴露的风险。”
听到于白青阻止自己一同去参加拍卖会,应晚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于白青关上浴室门,开始沐浴洗澡的时候,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于白青给自己新买的手机,在和灰背的聊天框内匆匆输入了一行字:
【拍卖会在明晚九点举行,八点四十来找我汇合。】
把信息编辑好,按下发送键,信息条旁边的圆圈却转了好多圈,才将信息给成功发送了出去。
视线移向手机屏幕的右上角,应晚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船舱内的信号只剩下了三格。
删除短信记录,将手机扔回枕头底下,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大床上,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浴室内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实在是纵欲过度,他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困意渐渐涌上了心头。
奇怪……
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却一时半会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意识陷入混沌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到于白青披着浴巾走出了浴室,手中还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从钱包里取出一把钥匙,于白青用钥匙打开梳妆台前的柜子,在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白色小盒子。
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床上沉沉入睡的身影,他从药盒里倒出了几粒药丸,就着玻璃杯里的冷水仰头喝了下去。
瞳孔中的血点渐渐散去,于白青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疏冷与平静。
移开停留在小孩身上的目光,他拿出手机,点击日历页面截了个图,开始在手机的备忘录上打字记录:
【今天是20XX年7月26日,星期五,天气阴】
【距离“7.13”人质劫持案,已经过去——】
手机输入法的光标在“去”的后面不断跳动,于白青却突然停止了打字。
他慢慢抬起头,注视着倒映在镜子里的墙壁挂钟,眼中闪过一缕转瞬即逝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