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宇称守恒(1 / 2)

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于白青第一次产生了晕船的不适感。

浑身的警惕心一触即发,他紧绷神经观察四周,只觉得空气里似乎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香味,甜腻熏鼻, 令人闻起来有些反胃。

视野范围内, 挂在墙壁两侧的油画逐渐出现了虚影, 等他用手撑住墙面, 凝神再看, 发现眼前的事物又恢复了正常。

要是从前, 早在持枪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

然而,清晨服用下的治疗药物降低了他的精神敏感度,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屏住呼吸, 立即采取措施蒙住口鼻。

浓烈的香味吸入肺部, 令于白青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再次抬起头时,他似乎看到有一道人影从走廊外匆匆走过, 半途侧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就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不是别人, 是在朗绰酒店顶楼杀死他的那个“假远山”, 于成周的影子。

朗绰酒店……

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地名, 于白青便忽然皱起了眉头。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前额,背靠着墙面缓缓坐了下来。

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涌而至, 他开始急剧地滑动喉咙, 呼吸逐渐出现了不畅。

无数杂乱无章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依旧是那些日复一日在噩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枪声、人群的呼喊、还有小孩鲜血淋漓的胸口——

可这一次, 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里却增加了一些从未出现过的事物。比如一座面朝大海,伫立在蓝天白云下的崖顶高塔。

水天练成一线,微风拂过脸颊,他整个人怔然了一瞬,接着微微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抱着一束白色的捧花。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矗立在高塔下的白色墓碑。墓碑面朝大海,光洁如新,但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墓碑上没有刻着任何墓志铭。

……这是谁的坟墓?

刚准备朝墓碑再走近一步,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从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于白青回过头,看见背后的医务室大门被一阵狂风吹了开来。室内的窗户大敞着,房间里仍然残存着争执打斗过的痕迹,原本坐在墙角的于成周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于白青逐渐意识到,于成周或许并没有骗自己。在空气里弥漫着的微量精神类活性气体,已经逐渐开始影响他大脑皮层的中枢神经,令他出现了短暂的思维错乱。

不管怎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想办法回到举办拍卖会的顶楼俱乐部,找到更多小孩被带走前的线索。

想明白这一点,于白青将五指缓慢握紧成拳,对着面前的墙壁就狠狠撞了上去。

下一刻,强烈的剧痛涌入四肢,一道血线从他的指尖遽然流下。

剧痛唤醒了愈发迟钝的脑部神经,于白青的瞳孔悄然缩紧,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

医务室所在的楼层位于邮轮中部,所有舱位的乘客都可以自由进出。他持着枪走入走廊尽头的电梯,发现电梯的楼层只能往下,不能往上。这也就意味着,一等舱和特等舱的乘客未经许可,是不能够上到贵宾舱以上楼层的。

手伸进西服口袋,于白青找到了自己的贵宾舱房卡。

他如果要重新回到顶层,就需要先下到二楼大厅,再刷房卡,乘坐贵宾VIP的专属电梯上楼。

虽然已经完全失去了外部信号,但邮轮内部的电梯仍然还在继续运作。于白青按下电梯按键,电梯一路都没有停,载着他径直下到了二楼。

电梯门刚在二楼大堂打开,电梯厢外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喊叫声。

将手枪塞入后腰,于白青大步迈出电梯门,发现整个二层大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临近午夜,大部分一等舱和特等舱的乘客却没有待在自己的房间内,而是聚集在大堂各个角落,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慌张。

很多人看起来刚刚参加完宴会,身上穿着礼服,脸上的妆容还没卸去,神情既疲惫又狼狈。

“服务生呢,都去哪了?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交待?”

“……和你说多少遍了,我开机关机几十次,确定完全没有信号——”

从众人杂乱的议论中,他大致猜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乘客们显然已经发现所有通讯工具都失去了信号,船只渐渐偏离航线,带着他们往未知的地点行进。

有一些对附近地理位置比较熟悉的当地人,也意识到邮轮上的信号之所以出现异常,是因为船只驶入了危险重重的“魔鬼海域”。

在精神极度亢奋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做出一些反常的行为,船上的乘客们也不例外。对于未知的恐惧席卷上了所有人的脑海,一些素不相识的乘客开始在大堂中央扭打在一起,咒骂声不绝于耳。

穿梭过拥挤的人群,于白青不动声色地走入最左侧的VIP电梯。电梯门缓缓关合前,他看到一群身穿服务生制服的人影并排站在二楼,正透过落地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大堂里正在发生的骚动。

这群人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淡漠一言不发。从他的角度抬眼望上看,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倒映在落地窗上的背影。

这些“服务生”的手中紧紧握着枪,被领口包裹住的后颈都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身末端。

于成周说的没错,牧羊人确实劫持了整艘邮轮的乘客,将他们全扣押作了人质。

随着电梯楼层的逐渐升高,于白青发现头顶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再次出现了重影,胸口的不适感又有些加重了。

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抬起沾着星点鲜血的左手,对准自己的下颚狠狠挥了上来。

【哐——】

密闭空间中响起沉闷的回音,牙齿嵌入唇肉,于白青的口腔内部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在见到小孩前,他一定要保持足够的清醒。

头顶传来“叮”地一声响,电梯终于停在了俱乐部所在的顶层。站在电梯厢内,于白青将右手搭上后腰的枪把,悄然屏住了呼吸。

随着电梯门再次打开,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轻松明快的音乐声。

室内场景光怪陆离,半空中的吊灯轻轻摇曳、众多人影在酒桌前谈笑风生,角落里的黑胶唱片机一直在播放优雅的蓝调爵士乐——

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于白青身形一僵,眼中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一名穿着整齐制服的服务生笔直地站在电梯门口,手上还捧着新鲜的果盘。

看到他走出电梯,服务生连忙走上前,弯腰恭敬地问道:“欢迎光临,先生,方便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吗?”

下意识地握紧腰间手枪,于白青沉下眸子,淡淡开了口:“你是黑庭的人?”

服务生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位先生,您是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吗?”

“……”

于白青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在他昏迷不醒前,拍卖会就已经步入了尾声。

指节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钝痛,于白青再次绷紧神经,用目光逐一扫过宴会厅里的宾客。

宾客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穿梭在桌椅间,脸上洋溢着得体的笑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在这群人里,他看到了不少有印象的熟面孔,比如那位和Perez家族经常往来的K号房银行家,拍下昂贵东方陶瓷的贵妇和几名萨瓦尔的警方高层。人们举着酒杯互相攀谈,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之前拍卖会上那场风波的影响。

而宴会厅的正前方,原本展示藏品的拍卖台笼罩在昏暗的聚光灯下,台上空无一物。

不对……

目光落上放置在宴会厅西南角的欧式大摆钟,于白青发现摆钟上的时钟恰好停在左下角,八点临近九点的位置。

八点临近九点,俱乐部里正在举办拍卖前的招待酒会,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

看到眼前客人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劲,服务员有些担忧地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先生,您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服务员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同样西装革履的身影举着酒杯绕过餐桌,朝着于白青缓步走了过来。

来人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高个,平头,五官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特点。唯一让人会特别留意的,就是他戴在鼻梁前的一副深黑色墨镜,还有手中那根细长的盲杖。

看清来人长相的那一刻,于白青立即从腰间抽出了手枪。他刚要拿枪对准面前的人,就看到男人对自己伸出一只手,用轻柔婉转的西语开了口:“于警官,真是久仰了。”

垂下手中枪,于白青冷冷望着来人,完全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这场拍卖会是他以Perez家族的名义来举办的,可这人显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直接称呼他为“于警官”,而不是“Perez先生”。

见于白青不给自己面子,来人嘴角的笑意仍旧未变。他放下自己的手,从服务员手中的餐盘上取过一杯鸡尾酒:“来,我请于警官喝一杯。”

服务生对着两人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过身,熟练地去招待其他宾客了。

拉开距离两人最近的两张酒桌椅,男人对着于白青礼貌地点头:“于警官,您请坐。”

严正地盯着面前男人看了半晌,于白青在心中稍加思索,还是不动声色地握紧手枪,在酒桌旁坐了下来。

将握住枪的手搭上桌面,他望着酒杯里对面人的倒影,叫出了男人的真名:“牧羊人?”

牧羊人的嘴角噙上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他敲了敲手中盲杖,有些神经质地裂开嘴角:“嗓音如此迷人,真想亲眼看看于警官长什么样。”

“无论你想搞什么鬼把戏,”于白青用冷冰冰的视线掠过牧羊人的脸,“先告诉我他人在哪。”

他口中的“他”明显是在说应晚,牧羊人却像是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脖颈:“不好意思,于警官是在指谁?”

于白青的脸色更沉了。

“你很清楚我在找谁。”他说,“应晚,Noctis,你把他关在什么地方?”

听到他的话,牧羊人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来,成周说的是真的了。”

他抿了抿唇,语气中带上了一抹淡淡的遗憾,“于警官,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我曾经也和您一样,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但这一切并不是您的过错。无论是吃药还是住院治疗,我也在非常努力地尝试着去接受现实。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尽我所能为您提供帮助。”

听到这人突然开始说些毫无逻辑的话,于白青彻底黑了脸。

他正要厉声质问,就听到牧羊人慢吞吞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