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AR主要生产高活性的抗癫痫生物药物,费尔南多的想法,是打算先利用药物中的活性兴奋剂人为导致个体产生严重的癫痫症,只有长期使用他们的药物才能暂时缓解,以此来控制目标人物。”
听到“癫痫症”三个字,于白青在床前缓缓绷紧腰背,太阳穴开始止不住地突突跳动起来。
这样就说得通了。
去年发生在繁市第一中学的连环死亡案,是从患有家族遗传癫痫症的女孩苏苏开始的。在她跳楼自杀后,学校范围内又接连出现了兴奋类药物所导致的交通事故和脑溢血猝死事件。
到后来,在帕班村的那场“幸存者游戏”中,SPEAR的工作人员也曾在现场为参赛者们注射治疗癫痫的实验性药物,以此来观察所有青少年体内的药物反应。
SPEAR集团的最终目的,看来是想人为诱发目标的癫痫症状,再通过他们的产品进行介入,不仅能以此来决定目标的死活,并且从中获取暴利。
观察了一段时间于白青脸上的情绪变化,于成周接着开了口:“在实验过程中,他们意外发现,世界上存在极少数个体,天生能够抵抗这种兴奋类药物。一旦攻克了这类人体内的抵抗性基因,将对他们的药物功效带来不可估量的提升。”
像是在对儿子讲睡前故事,他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娓娓道来:“在同一时间,费尔南多和牧羊人也意识到,南亚庞杂的本地小型宗教极大程度地拖慢了教派的发展速度。尤其随着南亚地区的经济发展和教育程度的提升,人们对于宗教的信仰态度也开始出现下滑。”
“对此,他们共同制定了‘化身’计划,决定挑选出一名具备极强抗药性的儿童,对其进行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改造,将他改造成为神的化身,从而提升他们在两大地区的影响力。”
“这项计划,或许可以称得上一举两得——”
“够了。”
于白青沉沉出声。
一直听到这里,他已经非常清楚了,当年发生在应晚身上的种种。
第一批“化身”计划的牺牲品,恐怕就是由这帮人亲自从全球范围内筛选,将具备一定抗药性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相互残杀。而最后那个活下来的胜利者,就是应晚。
从于成周口中说出来的一切,都令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想要制止于成周继续说下去,却发现面前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作为化身计划中胜出的幸存者,Noctis在实验室内接受了长期的抗药实验,同时也被迫接受了无数次体态改造。”于成周说,“他们用激光去除他的体毛,用饮食配方严格控制他的体型,派人精心保养他的肌肤和头发,不让他接触到外界的一切。”
“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完全剔除他作为一名人类的人性,更加接近所谓的神。”
抬起手松了松领口,于成周将儿子的微表情尽收眼底:“费尔南多原本还想给Noctis整形,让他更加接近史书里所记载的神明形象。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牧羊人却突然变了主意。”
“他的心理状态越来越趋向不稳定,开始逐渐把Noctis当成了真正的神。以至于到后来,他认为考古队所挖掘出来的所有文物,还有古籍中的神话传说,都是拙劣仿制的赝品。”
听于成周这样说,于白青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按你这样说,那座海市蜃楼——”
于成周抿了口茶,微微颔首:“那也不是神的原本形象,而是他通过投影设备和技术手段,参照Noctis刻意模仿出来的产物。”
“……”
电闪雷鸣撕破海面,将于白青的侧脸映衬得愈发冷峻。他紧皱着眉心,半天没有说话。
“第一次化身计划非常成功,Noctis的存在极大地压制了南亚本地的小型宗教,让SPEAR在亚洲地区的影响力日益扩大。”于成周说,“但却没有人想到,在化身计划顺利开展的两年后,又出现了新的变数。”
没等于成周出声,于白青便淡声开口:“他逃出了实验室。”
他没有说出剩下的后半句。
——然后回到繁市,和我相遇了。
于成周放下茶杯:“嗯。“
“在那之后,SPEAR一直在各地寻找同样高抗药性的个体作为实验对象,但再也没有获得同等的效果。牧羊人也变得日益疯狂,最后被教派里的几名心腹送入了全球顶级的心理疗养院,进行了长达数年的精神病治疗。”
“随着牧羊人入院,教派内部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权力纷争。费尔南多也逐渐起了别的心思,不想再继续受制于‘黑庭’和牧羊人的命令。”
“受到实验室辐射的影响,费尔南多的身体出了不少问题,年纪大了,心也跟着变软了。作了一辈子恶,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突然对自己亲手打造的计划悔恨不已。”
于成周感慨般地叹了一口气:“多么讽刺的一件事,你说是不是,儿子?”
“可怜的老斯皮尔,辛辛苦苦打拼了一生,家里的小辈却只想着争夺家产,死到临头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他淡淡道,“也不怪他把这些年所有的秘密都记录下来,拱手交给了一个外人。”
抓住了于成周话语里的关键,于白青心里一震,慢慢抬起了眼帘。
他不漏声色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有关小孩的过往,眼前人显然知道的比自己要多出不知多少。
“在你拿枪对准你的父亲之前,他也想给你一个了解前因后果的机会。”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双手依旧稳稳搭在扶手上,于成周与他坦然相望,“但站在个人角度,我也愿意尽到一点父亲的职责。”
“你早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问,“这个计划里的其他参与者,那些表面上和黑庭分庭抗礼的人。”
“一个是你,国际刑警组织里的内鬼。”
于白青将大半张脸隐藏在台灯的阴影下,脸上看不清表情,“另一个就是远山,红尾鱼的头领。”
于成周有些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再次出声时,却将话题转移了方向:“你知道吗,费尔南多去世后,包括牧羊人在内,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份遗嘱的下落。”
“直到去年夏天,Noctis从新泰回国,通过遗嘱中给出的信息找到了远山在国内的藏身之所,直接和远山进行了接触。“
于白青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怔然:“……什么?”
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一会,于成周开了口:“他带着遗嘱去找了远山,和远山达成了一项交易。”
“想知道交易的具体内容吗?”
于成周说话的语气淡淡,“恰好和你有关。”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变得安安静静,就连窗外的雷雨声也渐渐停息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于白青松开紧咬的牙关,最终还是出了声:“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听到儿子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于成周缓缓笑起来,眼角浮现出两道明显的皱纹。
从西装内侧拿出一份折叠好的A4纸,他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当着于白青的面一点点铺展了开来。
他说:“因为我就是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