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申宁家衞舒夷来过好几次,只是哪次都没有这次的心情复杂。
他穿着居家休闲装,一身打扮看着很舒适,开门的表情却异常难看,没休息好的疲惫以及心裏纷杂的思绪交织,反映在脸上,气色一下子差了很多。
虽然是为那件事来的,衞舒夷落座时也不忘关切询问:“你怎么了?”
他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这样的面貌,她也是第一次见,眉蹙了蹙,作为朋友着实有点担心。
“昨晚喝多了。”揉了揉脸颊,廖申宁边说边给自己冲醒酒茶,他往常从不喝这些,皱眉仰头灌下去一大杯,看得衞舒夷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放下杯子,他往后一靠,抽出一个抱枕拥在怀里,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先听吧,听完我再给你详细说。”
那是一支短小的录音笔,外观和普通的钢笔无异,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真正用途。
衞舒夷眼神一凝,接过后拿在手里看了半晌,都用上了这种小说和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看来当初的事情果然不简单。
录音笔的质量很好,她摸索着按下播放键,下一刻便流出清晰的女声。
“不是的!和你真的没关系!申宁……你别这样……申宁!他们分手和你没关系,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小心!那边是衣帽架……待一会别动、别动!我拧毛巾来……”
焦急的女声中压抑着些许痛苦,旁边夹杂廖申宁酒醉的胡言乱语,隐约能辩出内容,几乎都是些诸如“我伤害了舒夷”、“是我害他们分手的”、“我不配为朋友”的话,后边的更劲爆,说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杀伤力却十足——“负责……对,我得负责……我得照顾她……”
衞舒夷向对面的演技派投去服气的一瞥,这么恶心矫情的台词,他都能忍住鸡皮疙瘩完整说出口,实在是厉害。国家欠他一个影帝!
廖申宁宿醉正难受着,拧着脖子歪在沙发上,“往下听,重点在后面。”
中间几句没营养的对话过去后,紧接着开始了录音里精彩的部分,在廖申宁满含‘痛苦’、‘挣扎’和‘无奈’的表白中,钱棠心裏的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激动地嚷了起来,带着哭腔:
“你没有错,你不需要对衞舒夷负责……你勉强自己和她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你把自己搭进去了她会开心吗?不会!她不会!因为她爱的根本不是你!”
“我呢?廖申宁……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既然你决定要用自己补偿她,那你为什么又要说这些话?是啊……你爱我,然后呢?你爱我可你却决定和她在一起!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一长段哭泣,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过后她呜咽着继续道:
“如果我说你和她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你信吗?”
“是我自己造的孽,现在这样是我活该……我不配被你爱,申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句是廖申宁神志不清的问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录音里的钱棠稳定下来,像是做了重大又艰难的决定,声音坚毅了许多。
“我说,你和衞舒夷,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三年多以前的那件事,是我做的。”
衞舒夷绷起了神经,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中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二十四岁那年,是顾冕和衞舒夷相恋的第七个年头,顾冕的事业蒸蒸日上,实力派影帝头衔稳当,一切都顺风顺水,然而对于衞舒夷来说,却是最痛苦难熬的一段时日。
七年之痒的关头,他们的矛盾日渐加深,性格太相似导致摩擦不断,又因为沟通不足致使相处气氛一天比一天冰冷。或许是觉得累,顾冕藉着工作之便长期在外,回b市的次数越来越少,行程连着赶,即使中间有空闲,也懒得回去。
各种原因交织,造成衞舒夷心理压力过重,排解不当,从而患上了抑郁症,失眠情况严重,每天必须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眠。
那时候顾冕接了一部轻松爱情片,女主角是冉湘,般配的两人多次引起民众讨论,绯闻尘嚣甚上。衞舒夷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新闻,彼时她正服用药物治疗抑郁,却还是飞去片场找他,决心和他好好沟通一次。
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她舍不得这段感情,太在意太珍惜,所以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走入穷途末路。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衞舒夷想象的那般发展,顾冕对她的到来很开心,可沟通还是未能如愿达成,气氛本已有所好转,衞舒夷正准备留下陪他,慢慢说开慢慢解决,突然发生的棚景倒塌事故却搅黄了一切。
顾冕护住了冉湘,两人一齐因轻伤送医,媒体大肆报道,连续几天都在娱乐版头条,关注度对正在拍的电影有益,于是双方公司应片方要求没有出面發表声明,他们因此成了民众眼中的“真爱”。
那个戴了好几年的戒指在事故中弄丢了,顾冕买了一个新的钻戒送给她作补偿,收到戒指的当天,衞舒夷就收拾东西回了b市,没多久便接到廖申宁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去他那儿搭手帮忙。
衞舒夷的本职是摄影师,大学时就拿了不少影展大奖,实力非同一般。得知她没有专注摄影这行而是在毕业后做了顾冕的助理,连聂成康都叹了两句可惜,由此可见她的天赋。
廖申宁接的那个大单,带去了一组人,全是他的手下,水平能及得上衞舒夷的,也就只有他自己。全组人都很喜欢中途加入的衞舒夷,毕竟实力在那,人又好相处,其中最常和她接触的,就是钱棠。
客厅里只有录音笔发出的声响,衞舒夷眼神悠远,因钱棠的诉说略微出神。
“你还记得当时是谁给她办理的房间吗?是我,她到的那天,我们全组人住的那间酒店客满没有房了,是我把房间让给了她,自己去附近的另一家酒店住。”
是了,当时廖申宁因此还特地感谢了钱棠,衞舒夷的抑郁正在药疗中,离远了他不放心。
“衞舒夷觉得不好意思,在那之后对我一直很友好,那段时间里,我是全组和她走得最近的人,所以……我有机会接触到她的包,看到了裏面装着的安眠药,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失眠,后来偶然听到你们谈话,才知道她有抑郁症,每天睡前都会服用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