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祥富点头道:“不错,实不相瞒,其实兄弟乃是西殿的人,如今天王被北王挟持,乱命而为,无罪而诛东王,还且株连甚广,各位兄弟岂可以身饲虎,坐以待毙?不如一起前往镇江,估摸着西殿大军也快赶过来了,沿途关卡尽可不必理会。”
众人闻言开始议论纷纷起来,陈昌林很是不满刘祥富抢了自己的风头,冷冷的说道:“你说你是西殿的人?”见刘祥富点点头,陈昌林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是西殿的卧底探子,难怪我们广德之战会败了。”
此言一出,帐内又安静了下来,此时这些热血汉子都最看不起叛徒和内奸,听了陈昌林的话便忍不住对刘祥富不屑起来。
刘祥富似乎早知道会有此种状况,淡淡的说道:“西王一样是天国重臣,他一样的反清,而且苏褔省在西王治下是何等兴旺。况且西王能为了解救素不相识的小刀会义军,宁可发动无数船只南下厦门营救,如此胸怀和气魄又岂会容不下我等?后二军的三千名兄弟已经打算跟我一道去镇江投靠西王,愿意跟我们去的,四更天边走,不愿意的大可回城。”
陈昌林大怒,便要拔剑出来斩杀刘祥富,但却被营内将官拦住,纷纷劝道,如今已经是大乱之局,难道东殿自己内部还要再起杀戮么?
刘祥富冷笑着道:“一群不识大势之人,死有余辜,兄弟我言尽于此,是走是留自己拿主意吧。”说罢转身便走了。
陈昌林余怒未消,便宣布明早奉召旨回京,草草的散了会。会后,张大受等几名师帅、旅帅找到刘祥富,表示他们愿意跟随刘祥富前往投靠西王。当下刘祥富、张大受等部东殿兵马一共六千余人,在四更天时分便悄然离开了军营,往镇江而去。
次日一大早,在陈昌林等几名军帅和旅帅的带领下,剩下的九千多名东府的官兵,排着长长的队伍,开始进城了。
这阵儿,闷热的天气已经过去,天色阴沉沉的,浓云越积越厚。进城的队伍默默地走着,每个人都想着心事。他们当中,有广西起义的老弟兄,有永安建国时加入太平军的,也有一部分是从湖南、湖北、安徽、江苏各地来的。虽然他们参加太平军的时间不一样,但是,他们对太平大国都充满深厚的感情,过惯了“天下皆兄弟姊妹”的平等生活。虽然战斗很频繁,天国的制度很束缚人,然而,他们对前途却充满了乐观和希望。他们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万能的上帝,归功于天王、东王和各王。
在他们眼里,王就是神的化身。然而,万万没有料到,在这神圣的天国里,居然发生了罕见的内讧,王与王之间互相残杀,竟株连到成千上万人的头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神也如此残忍吗?这与那些“妖头”所干的事有什么区别?然而,天父还是圣明的,天王还是公正的,他们及时制止了这种滥杀,还要严惩制造这种滥杀的罪人——北王和燕王!
雄伟高大的朝阳门,已经敞开了,士兵们排着队,按照顺序走进天京。但见街上冷清清的,家家关门闭户,难得看到一个人影。墙上、石板路上,到处是黑紫色的血迹。还没有清理的尸体纵横交错,血肉模糊,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臭味。
成群的苍蝇,叮在尸身上,“嗡嗡”直叫。胡同里有几只大狗,啃嚼着死尸……士兵们不忍再看了,都纷纷把头低下。领队的军帅陈昌林拉着大队,有意地从东府门前通过。人们吃惊地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没有燃尽的东西,还在冒着青烟。
转过东府,很快就来到了天王府前的广场,但见高大的天台上,搭起了五彩罩棚。天台前站着一排排天府的侍衞,台前的一张桌案上,摆着人们熟悉的素蜡、白饭和清水。
进城的士兵在天王侍衞的指导下,整整齐齐席地而坐。北、燕二王部下的士兵,坐在他们的左右和后方。偌大的广场,静悄悄地坐满一万多人。士兵们睁大眼睛,屏息凝神,迷惘地向四外看着。
在接近中午的时分,一阵狂风过后,落下了稀疏的雨点。的确该下雨了,雨点掉到人们脸上,感到一种快意。天越来越暗,乌云在头上翻滚着,一场暴雨就要降临了。突然,从天王府里,走出一群锦衣绣袍的女官。有一位身材修长、体态庄重的女承宣,站在天台前的香案之后,她首先领着大家念起“赞美上帝诗”。她念一句,士兵们重复一句。上万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和谐而又浑厚。
读罢“赞美上帝诗”,这个女承宣又把天王发布的诏旨念了一遍。念罢,开始动刑了,广场上一阵骚动。
只见北、燕二王,身穿囚服,五花大绑,被一群武士从天王府押了出来。八名身高力大的掌刑官,手持答杖走到天台前。女承宣喝令四名武士,把北、燕二王按到两块门板上。掌刑官抡起答杖,奔二王的臀部狠狠打去。旁边有人唱数:“一下,二下,三下……”答杖“呼呼”挂风,打在皮肉上,“啪啪”直响。真是声震全场,有耳皆闻。
开始的时候,人们拔着脖子,瞪着眼睛,看着北、燕二王受刑,后来,谁也不忍心看下去了,都垂下头,闭上眼,还有人偷偷把耳朵堵住。
答杖刚打到二王身上的时候,他俩都尽量咬牙挺着,不哼也不哼。可是,没打三五下,两人就挺不住了。韦昌辉先叫出声来:“唉呀,唉哟!我的娘啊,天父开恩哪!”秦日纲也嚎叫道:“唉呀!娘啊!天王哥哥饶命啊!”惨叫声、答杖击肉声,和天空的闷雷声绞在一起。这些良心未泯的士兵们紧闭二目,咬着嘴唇,心如刀绞,也不只是该高兴还是惋惜。
后来,惨叫声从强变弱,从高变低,渐渐地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笞刑结束了。八名武土把瘫软的二王架起来,分别送回王府,听候发落。这时,人们才注意到,雨越下越大了。
突然,有个女承宣官,冒雨出现在众人面前,高呼道:“天王诏旨,为慰劳东府全体将士,请大家进入东西朝房,天王赐饭!”东府的将士们听了,无不深受感动。人们含着眼泪高呼:“天王万岁!万万岁!”在侍从指引下,将士们排着四列纵队,进入宏伟高大的天朝门,又分成两部分,进入宽敞的东、西朝房。人们相互偎倚着,挤到房子里等候赐饭。
突然,三千名北、燕二府全副武装的兵卒,各擎利刀,把东西朝房包围了。接着,破门而入,扑向手无寸铁的东府将士。大刀、长矛、板斧、利剑,向人们的肉体上猛砍猛刺。一霎时,血肉横飞,尸身翻滚,东西朝房变成了极其残忍的屠宰场!
到了现在,人们才知道上当,陈昌林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真是不肯放过我们,早知道投西王去了,天王啊,原来你也是帮凶,哈哈哈……”
可是说什么都已经追悔不及了,东府的将士们哭喊着、怒吼着、叫骂着、搏斗着,有一部分将士破窗而出,闯到院子里。然而,他们的脚还没有站稳,就被埋伏在外边的北燕军给斩杀。还有几百名极其勇敢的士兵,终于冲出重重包围,杀到天朝门外。结果,也被埋伏在这裏的北燕军屠戮。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残忍屠戮,九千多名东府的将士,都被斩尽杀光了!
等翼王收到消息赶来之时,只见此处已经是尸横遍野,石达开悲愤莫名,忍不住跪倒在血淋淋的地上,大声疾呼道:“韦昌辉!你这是把东殿人生生往西王那边逼啊,你这是自毁长城!你是天国的罪人!”
石达开在尸横遍野的朝阳门大哭一场后,起身冷冷的对一众翼殿参护说道:“跟我去北王府,我要当面质问韦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