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就是凉花川理亏,凉花川若想取回神器,道歉赔偿都是应该的,但事后不能做出受委屈的样子,该承担的责任就自己承担,更不能四处宣扬是侯冈氏部族欺人——虎娃特意提前做了警告。三位凉花川修士又是一怔,不禁对望了一眼,虎娃若不这么说,事态展还真有这个可能。这三位高人自己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事,但只要他们回去后不表态,其门下弟子以及附近一带各部族中,难免有人出这种怨言,进而形成流言。如今却被虎娃当场说破了。长老凉库全苦笑道:“彭铿氏大人何出此言,我等怎会这么做?”人家还没做的事情,虎娃就提前警告了,未免显得有些小人之心。虎娃却丝毫不客气地答道:“你们三位或许不会,但门下弟子以及供奉凉花川的各部族就说不定了。若非如此,此地今日怎会有这样一座乌烟瘴气的百岁山?百岁童子是什么人,难道你等不知吗,所以我不得不有此担心。”虎娃方才就提到了百岁童子,让凉耳旺给岔过去了,他却不想揭过,将话题又扯到百岁童子身上。凉耳旺的脸色已有些黑了,却仍然避而不谈,又问道:“那么以侯冈大人的意思,又希望我等怎么做?”这本就是凉花川与侯冈之间的交涉,侯冈说了才算,凉耳旺也不想与虎娃纠缠。不料侯冈今天好像打定主意不轻易开口,又是卢张反问道:“你等该怎么做,难道还要让侯冈大人教吗?彭铿氏大人既已提出了担忧,你等就不要让他所担忧的情况生,不能只在此地私下里道歉赔偿,而应将此事前因后果公诸于众——凉花川长老凉济能有错,以死谢罪;而凉花川宗门众尊长亦有担当,公开致歉赔偿;侯冈大人感其诚意,交还宗门传承神器。如此方成一段佳话,亦显凉花川众高人行事光明磊落。”卢张初到巴原时,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愣头青。他也确实有点愣,但一点都不傻,傻子怎么会拥有脱胎换骨的化境修为呢?其人只是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鬼心眼。卢张是大部贵族出身、在历正宫为礼官,平日也用不着操心什么阴谋诡计,养成了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这番话说得让人无法辩驳,也确实是至理明言。凉花川想挽回自己的声誉,最好的做法并不是把责任都推到侯冈氏头上,而是光明磊落地说清前因后果,表现出勇于承担的态度,这才是真正令人敬佩的行止。凉耳旺只得答道:“多谢卢张大人指教,事情本就应这么办!”侯冈这才开口道:“太乙道友,凉济能为你所擒,凉花索亦为你所得。既如此,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将此物还给凉花川吧。”太乙自大道宝瓶中取出凉花索,缠绕在手臂间道:“此物稍后便会归还凉花川,并不会因此为难今日来的三位道友。但我师尊与凉花川之间尚有事,且谈完再说!”侯冈与凉花川之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但虎娃和凉花川之间居然还有事,这未免有些节外生枝。凉耳旺尽量耐住性子道:“请问彭铿氏大人,您还有何指教?”虎娃淡淡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所疑问。这里是百岁童子当年的修炼洞府遗迹,如今已成各部民众瞻仰的仙家圣地,我们昨日便是被当地山民带来寻找传说中的百岁泉。而凉花川宗门道场就在对面山中,每日能望见此地情景,心中是何感想?淫邪恶魔被人赞颂,而当年揭穿恶行的宗主却在身后饱受非议,诸位却不闻不问,默许甚至纵容。当年为追杀百岁童子,凉花川折损了好几位高人,就连宗主都身受重伤而归,不久后边殒落。你等是否愧对祖先、愧对义士之血?”凉花川宗主以及两位长老无论再怎么回避,虎娃都揪住此事不放。他原本并不是来找茬的,可是到了百岁山之后却另有想法,打定主意要收拾和敲打凉花川一番。长老凉岩大忍不住面现怒容道:“彭铿氏,你一再纠结两百年前的往事、存心扫我凉花川颜面,究竟存了什么心思,请问此事又与你何干?”虎娃的脸色也变了,冷笑道:“什么心思?你们还好意思问我,那我就把话明说了吧,今日就是来找凉花川算账的,你们欠我的,我欲相索!”凉耳旺一头雾水道:“请问我等欠你什么?”卢张又忍不住喝道:“两百年前,凉花川宗主与附近各城廓缉拿百岁童子未果,为此凉花川还公告悬赏公告,能协助缉拿或斩杀百岁童子者,凉花川将感其大恩,举宗门之力为报。全体弟子立誓为证,后代传人永世不忘!这才过了区区两百年,百岁童子未死,一直就潜伏在南荒为恶,去年方被斩杀,难道你等就已经忘了吗?如今凉花川的恩人至此,你等又打算怎样举宗门之力为报呢?居然还问出这样的话来!”卢张是历正宫的礼官,虽不掌握什么实权,但地位然,更了解天下各部曾生的种种大事,居然对两百年前的这则宗门公告也很清楚。百岁童子是伯羿杀的,但功劳也不能仅算在伯羿一个人的头上。先是瑶姬运转炎帝仙宫的禁制大阵,击杀了掌机等两名邪修,虎娃又一箭击杀了另一名邪修,将百岁童子等人逼退。而且虎娃事先命太乙通知了伯羿,让伯羿在百岁童子等人逃亡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最终才将那伙邪修一网打尽。那么算起来,伯羿、虎娃、瑶姬、太乙,皆是参与了斩杀百岁童子之人,其中以伯羿和虎娃的功劳最著。按照凉花川两百年前的公告,整个宗门皆受其大恩,将尽全力为报。今日伯羿和瑶姬虽未至,但虎娃和太乙都来了。虎娃不提此事也就罢了,他方才明明已经提到了南荒之事,可是凉花川的三位尊长却反复岔开话题、不接这个茬,那么就别怪虎娃存心找茬了。虎娃就算想收拾凉花川,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跳脚大骂,自会好好跟他们论一番道理,但旁边的卢张可是真怒了。凉花川公告悬赏,生在追杀百岁童子失败后,当时这一事件最轰动的时期已经过去,它被视为凉花川挽回最后一丝颜面的无奈之举,少有人关注,后来更是无人再提。两百多年过去了,如今早已被人忘记,就连凉花川普通弟子恐怕都不知情,更别提附近各部民众了。虎娃和太乙先前当然不知竟然还有这回事,就连侯冈都没听说过,可偏偏今天来的人当中还有一位卢张,又提起了这茬,将旧账给翻了出来。虎娃方才并未居功,只说曾见证伯羿在南荒斩杀了百岁童子,并没说自己也参与了。可是卢张开口时便带着神念,详细介绍了伯羿斩除南荒众邪修,尤其是围绕炎帝仙宫那一战诸多事件的前后经过。凉花川三位尊长是面红耳赤,这也太难堪了!南荒毕竟偏远,很多人都听说了伯羿在南荒斩杀妖邪的事迹,但并不清楚究竟是哪几位妖邪,更没有人听说百岁童子之名。重华甚至特意叮嘱过,不要将众邪修已被斩尽的实情告诉五位大巫公,如此能让九黎诸部总感觉有看不见的威胁存在,从而更加有求于丹朱。伯羿将重华的意思转告了虎娃,虎娃在九黎之地也没有提这件事,远在凉花川中的众修士当然更不会知晓。但虎娃此番既然来到了凉花川,觉得有必要转告一声,伯羿已斩杀了百岁童子,这段两百年来的遗憾终于可以做个了结。三位凉花川修士方才还暗自松了一口气,百岁童子死了,有些担忧便可以放下了,两百年前的宗门丑闻终于会彻底被人遗忘。不料愤怒的卢张却喝破了这件事,尽管不想再提,但是两百年前的宗门公告确实至今仍得遵守,此刻恩人已来到了眼前,这场面简直太尴尬了!凉耳旺毕竟是一派宗主,在这个时候不得不表态,他向两位长老悄然送了一道神念,三人下拜行礼道:“彭铿氏大人、太乙先生,先前不知恩人驾到,多有得罪,万请见谅!宗门之誓当然必守,凉花川上下感激大恩,愿举历年积存之资货拜谢!”虎娃与太乙受拜,虎娃又摆了摆手道:“你等主要该谢的是伯羿大人!我来此并非是为了携恩图报,一是陪同侯冈道友归还凉花索,二是转告一声百岁童子已伏诛、可告慰先人之灵。却没想到此地出了一座百岁山,山中却是这般光景,你等又如何解释?”长老凉岩大叹息道:“凉介芳于两百年前铸下大错,被当时的宗主揭破淫邪之行,受宗门追杀、被中华各地通缉、遁入南荒销声匿迹。凉花川因此损失惨重、受尽嘲笑,实力与声望皆损,宗主亦身受重伤而归,不久后便郁郁而终。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不仅是我凉花川宗门,还包括山外的各部民众,大家都宁愿它没有生过。于是渐渐就有了传言,有人在私下宣扬另一种说法,两百年来以讹传讹便成了如今局面。流言非我凉花川所传,但凉花川众尊长亦知各部族的想法,所以并未说什么,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这座百岁山已成风光圣地,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我等只是默然观之,不想伤各部民众之意,亦不想再揭往事。”这番话说完了,对面却没有人出声,再抬头一看,除了虎娃还背手站着,侯冈、卢张、太乙、叽咕四人皆一脸寒霜,已经取出了法器,侯冈更是将神符摸了出来,只要不是傻子,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不善。三人起身后退结阵警戒,凉岩大惊讶道:“几位道友,这是何意?”道友这个称呼还是他刚才学的,不料卢张却喝道:“不要称我等为道友,你我非同道之友!凉介芳?就是百岁童子吗?你竟然还称他为凉介芳,分明为妖邪同党,当为我等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