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族长赶紧摇头道:“不不不,祭典的场所是在树冠下,此处山顶只相当于途中的一个驿站。明天才是春分之日,祭礼从正午开始,族人们天亮后还要穿过这片谷地呢。而站在树下根本看不清神树的全貌,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来参加祭礼时,抬着头帽子都掉下来了,也没有看清树冠的最高处在哪里。”虎娃又点了点头道:“明天还要赶路呢,族长就早点休息吧。你放心,我会亲眼看看这棵树究竟生了什么变故。”……次日天刚蒙蒙亮,村民便收拾好东西继续出了。下山的路比预想中的要好走,因为丛林间有一条现成的小道,百年来已被此地族人们不知踩踏过多少次了。穿过谷地走上对面的山,山脚下生长着成片高大茂盛的青冈橡,酷似虎娃家乡村寨的后山。虎娃注意到,村民们不仅携带了各种祭品和露营之物,随身还有不少空的筐和袋子,沿途也在采集橡子、山中的药材和其他有用的东西。很多壮年男子走在队伍的前部以及最后,手拿弓箭梭枪,也会猎取所碰到的禽兽。神木一族也拥有兵甲武器,早年带来的多已朽坏,后人又打造了一些,但是数量并不多,平日都放在村寨库房里没什么用处。只有像这么大规模集结外出郊祭时才会拿出来,不仅是为了在深山中自卫,更重要的也是一种仪仗。这一千多人进山,除了最前面的开路者偶尔能碰到一些野兽,山中的禽兽早就四散惊走了。所以大家打到的猎物并不多,而这些猎物也将作为祭品。族人们袋子里装的多是橡子、药材等山货。山中的橡子基本上都是去年秋后落地的,这一带的野兽小到松鼠大到野猪,都喜欢吃这种东西。它的外面包着坚壳,假如落在干燥的地方。到第二年春天还能拣到完好的。此地村民早已开垦了大片田园,无需以橡子为食度过饥馑,但他们相信这里的橡子带有神树的赐福,食之可延年益寿。走到半山腰,地势渐渐变得平缓,迎面是很大一片开阔的坡地,周围已经看不见高大茂盛的青冈橡林,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那株神树的树冠下。无法形容这树冠笼罩的范围有多广,半山腰这片坡地上铺满了落叶,还生长着不少喜荫的花草。向上看。枝叶展开遮天蔽日。文杰族长在一旁介绍,当年神树最为茂盛之时,冬天的雪全部积在树冠上、落不到地面,远望此树就像一座雪峰。当春暖花开时,树冠上的积雪融化,又会在山坡下形成涓涓细流。可是虎娃抬头看见高处的枝叶,现很多叶子都带着枯黄之色,而刚出来的新枝嫩叶也很稀疏,明显已露出枯槁之相。假如它只是一颗普通的树。只是因为岁月久远幸存至今、生长得特别高大,那么枯槁很正常,虎娃又不是没见过山中的枯木。但虎娃从小就在蛮荒中长大,很清楚山野中几乎不可能长出这样的树木。在它还远远没有长到如今的高度时。恐怕早已被狂风吹折、被山洪连根卷走,就算能侥幸躲过这一切,也必然躲不过每年都有的雷击。可这棵树偏偏就出现在这里了,那么它必不普通。自有大神通能抵御狂风洪水、躲避或化解天雷劈击。但它如今已露出枯槁之相,还能长存于此吗?虎娃走在树冠下看不见其高处,暂时也分辨不出这棵树近年来是否曾反复遭受雷击。再往前走就能看见了树根。其根系极其庞大,已经蔓延到整片山坡之下,并在不少地方露出了土层,盘根错节宛若一条条虬龙。抬头往前看,终于望见了拔地而起的树干,没法形容那根系聚集的根部有多粗,在其距离地面十余丈高处、尚未展开横枝的主干就有两丈多宽。人站在树下可能会有一种错觉,可以在树身上凿出旋梯,沿着树干一直爬到天上去!在离主干二十多丈远的地方,露出地表的盘根牢牢地包裹着一块丈许方圆的巨石。这块巨石仅仅露出了上部与前部的一侧,其上部平缓,前侧光滑如削,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高台或祭坛。这里便是神木一族祭拜神树之处,虎娃远远弟就眯起了眼睛,因为他在那巨石前侧看见了一个三尺大小的符文,很像天然形成的纹路。但虎娃知道那是人工留下的,因为他在别处看见过同样的符文标记。在彭山深处虎娃的封地,有飞蛇毒雾阻隔的幽谷中,那株奇异的金铃藤所生长的峭壁上,有一个奇异的山洞,显然留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虎娃在洞壁上也现了一个符文,符文的左部像是一棵树,右部是一个长着长鼻子的猪形图腾。当时虎娃就曾推断,在很多年前有高人到过那里,开凿石室修炼。而他问过藤金和藤花,这两只獒犬却对此毫无印象,看来那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那位高人并没有留下骸骨,说明后来又离开了。虎娃还曾有一个大胆的推测,高崖下那株生长了三百多年的金铃藤,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位高人亲手所植,他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这西荒深处,此地族人历代祭拜的神木下的巨石上,又现了同样的符文标志。虎娃叫住文杰,遥指巨石上的图案问道:“那是什么?”文杰答道:“那石头上的纹路,是一种标记。我的祖先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就有了。青先生当年指引祖先们来到这里,他最后就是骑着一头巨狮跳上了那块巨石,然后告诉村民可在这里越冬、取山中的橡子为食。这个标记,在族人眼中就是属于青先生的。”说话间,众人已经在树下的空地上集结,将各种祭品都摆在了那巨石上。文杰指挥六个村寨的民众列好队形,按长幼次序扇形排列,就在巨石前向着那株神树的主干方向跪拜,春祭典礼便开始了。虎娃并没有站在村民之中,他在巨石的侧面也向着那神树行礼,既然到了这里参加这场祭典,也要尊重村民们的习俗。当祭品供上之后,文杰族长领着几十位长者开始唱歌:“何树常青,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奔夫,独为匪民。率彼旷野,匪兕匪虎。采橡山中,谓我乐土。”这颂歌既在感叹祖先于战乱中的际遇,也在感谢当年得到了高人的指引、神树的庇护,得以在此地安居。众长者唱完了第一遍定调之后,全体族人不论老幼随之一齐反复唱和,声音在山野中回荡良久不绝。虎娃站在众族人之侧,听着庄重而虔诚的颂歌声,心神仿佛也受到一种莫名的冲击。他恍然有所感触,却又形容不清自己究竟感觉到了什么。当颂歌已毕,各支族人又在长者的率领下来到祭坛前,轮流向神树祈福,无非是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身体安康、美满和睦之类的话语,自古及今,人们向神灵的祈福大多如此。当祈福已毕,族长文杰又站了出来,对全体族人大声说道——“自百年前我等的祖先来到此地,每年春夏秋冬皆祭神树,感谢与祈求它的护佑。而如今护佑我们的神树行将枯槁、神迹亦不再。百年来,族人们只是向神树祈福,却从未为了神树祈福。此番春祭,我们便请求天地赐福于这株神树,希望它能重现千百年来的旺盛生机。”今年的春祭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仪式,不仅祈求神树赐福,而且村民们也祈求天地赐福于这株神树。一千多名族人在次下拜了,文杰族长又唱了一新的颂歌:“西荒有木,在彼中阿。子兮子兮,菁菁者莪。西荒有木,福履将之。既见君子,我心且喜。西荒有木,献我乐仪。今夕何夕,其叶青青……”他连续唱了很多遍,等全体族人都听清楚、记住了之后,又让大家跟着一起唱颂。当颂歌声再一次回荡于天地间,虎娃那朦胧的感触仿佛变得更清晰了,神识好似能触碰到一种力量。这力量仿触动神魂,而沿着这股力量的指引,虎娃的元神也仿佛能透入在场所有人的心念之中。虎娃正想凝神将这一丝感悟体会清晰,而村民们的唱颂声已毕。文杰族长又转身向他拜倒:“神医大人,全体族人都感谢您来到此地后为大家做的一切,我们也亲眼也见证了您神通广大的手段、有救治万物之能!今天族人们都聚在此地,能否请求您最后一次出手,救治这株神树?”随着族长的下拜,一千多名族人全部起身再转身,皆向着虎娃跪拜行礼,同声开口向他祈求。这场春祭典礼本是祭拜神树的,此刻所有人却都向虎娃下拜;他们方才还在祈求天地赐福于神树,转眼间祈求的对象又变成了虎娃。因为天地听不见他们祈求,而这位神医大人却是能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