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来客(1 / 2)

太行道 不若 2355 字 2个月前

一早挎个藤编的小篮子,用蓝布盖住,在半山道上疾行,她微微侧耳,不敢回头,听见身后细碎的动静,紧追不舍,越逼越近。她几乎跑起来,往右一拐,钻进茂密的丛林,以树木草藤打掩护,谁知背后风声迫近,她暗叫糟糕,被一道追踪符拐着弯儿打过来。

一早猝不及防,提着篮子去挡,击中手腕,正好撞在凶铃上。

滋啦一声,符箓冒起黑烟,把一早烫了个正着。

篮子哐当落地,一早趔趄半步,被草藤绊倒在地,没来得及爬起来,一柄剑就抵在了下巴尖儿。

不至于这么背吧?出门就遇上剑修!

一早抬头,四目相对间,俱是一怔。

此时一串叽叽喳喳的声响,三五只奶黄小鸡仔从摔翻了的篮子里爬出来,还有一只掀开一块儿蓝布,露出颗拇指大的小黄鸡脑袋,东张西望钻出来,一摇一摆的跩到剑修的脚边,用尖尖的粉嘴,去啄他鞋面儿。

“大师兄。”一早立刻就认出对方,喊得很是亲热,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于危机之下套近乎,“咱们见过的,在长平乱葬岗那会儿,你还记得我吧?”

秦暮当然记得,而且对这小鬼的印象特别深刻,他收剑入鞘,默默点了下头。方才赶路时突然感应到尸气,所以才会紧追过来,还好没有下重手,不然,他想起李怀信当时护这小鬼时那一声吼:秦暮,你敢动她一下,我跟你没完!

他是不想跟这个二师弟再积怨的。

“你怎么会在这裏?”一早问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又蹲下,秦暮不知她要做什么,下意识退后一步,就见一早捉住那只啄秦暮鞋面的小鸡仔,往篮子里装。

“哦。”没等秦暮回答,她又明白过来了,“来找李怀信呢吧?”

“他在吗?”

“当然在。”一早把小鸡仔一个一个捧进篮子里,又指着跑远的一只小鸡道,“大师兄快帮我捉回来,别让它溜了。”

秦暮长腿迈出去,一个跨步给她抓回来,轻轻搁进篮子里,都是刚从蛋里孵出来的小鸡:“哪弄的?”

一早点了点数,确保一只没少,才说:“我用一根人参去村里换的。”而且她计划着,“养大了能吃肉,母鸡还可以下蛋,公鸡打鸣,正好帮我叫李怀信起床。”

秦暮不由想起曾经养在太行山的几只丹顶鹤,因为清晨鹤鸣被李怀信烦到套了嘴箍的情景,那人是个绝对没有耐性的。秦暮刚想提醒一早,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早扭头看,就见一个长得软软糯糯的娃娃脸,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气喘呼呼追上来:“大师兄。”

一早眨巴眨巴眼,第一次见识了居然有男孩子长这么软糯的,说话也细,温声温语的,像个十六七的大姑娘。也不对,怎么说呢,不娇,但是长得细皮嫩肉,怪可爱的。

看打扮,像个小道童,一早以为他是李怀信和秦暮的小师弟,问了声称呼。

对方双手搂着个大包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还没搞清状况,回答她:“小……圆……圆子。”

“小圆子?”一早觉得他行囊忒多了点儿,随口问了句,“你搬家呢?”

由于方才追尸气,秦暮把行囊都卸到了小圆子身上,这会儿秦暮拎过大包,帮他拿沉的。

小圆子接话:“我来找我家殿……少爷。”

于是在领两人回不知观的路上,一早大概了解了基本情况,三人刚踏进院子,冯小天就朝秦暮扑了过来,摇着尾巴,嗷嗷犬吠,引得老春和贞白从屋里迈出来。

小圆子一眼看见贞白,目光炯炯地,有种故人重逢的欣喜:“白姐姐。”

老春认不得他们,问贞白:“谁啊这是?”

贞白显然没料到他们会来,走下台阶:“圆子。”

白姐姐还记得他,小圆子高兴得不行,忙上前寒暄,左右张望却没看见李怀信身影,他忍不住问:“殿下呢?”

李怀信还没起床。

一早天不见亮就下山,都跟村民换了小鸡仔回来了,听李怀信还没起,简直不能忍:“这都过午了。”

“可不嘛。”老春搭了句腔,有点儿煽风点火的居心,他是看不惯年轻人成天这么懒散度日的,原本想去叫,结果贞白竟然让他别打扰,由着李怀信睡得天昏地暗,啥活儿都不干,老这么纵着怎么行!

最后还得一早出马,小圆子也颠颠儿跟过去,迫不及待要去见他家殿下。

毕竟大师兄远道而来,李怀信总不该不出门接待,继续在那睡大觉。

哐当哐当的砸门声扰得李怀信很火大,但隐隐约约中,李怀信似乎听见小圆子的声音,在门外轻声细语的拦一早:“别拍这么重,会把殿下吵醒的。”

一早莫名其妙:“不就是为了把他吵醒吗?!”

“但是别砸门,轻轻敲,小声些喊他,他就能听见的,太吵了他会生气……”

难怪,她每次叫李怀信起床,这祖宗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房门忽地拉开,李怀信看着跟前人,几乎难以置信:“圆子?!”

小圆子的情绪瞬间登顶,差点就要扑上去的架势:“殿下!”

“你怎么来了?”

小圆子表情一波三折的,当即又委委屈屈道:“我实在挂念殿下,掌教也不太放心你在外面,就同意让我过来照顾你。”

“是啊。”一早表示赞同,“他确实很需要照顾。”

免得这祖宗成天在不知观吆五喝六,还让她伺候,是真难伺候。

不过听圆子这话的意思,李怀信问他:“你是说你今后要留在不知观吗?”

小圆子很坚定:“我得留下来照顾殿下。”

一早在半路上就了解过了,这小圆子是在宫里培训过的,能干活能跑腿儿,算个实实在在的劳动力,起码针对李怀信这个事儿精,小圆子一个人就能全面应对,虽然添张嘴,但也添双手脚啊,所以知道小圆子是过来投奔李怀信的时候,一早衡量利弊,全是利大于弊的。

但李怀信却不同意,他跟宫里那位已经断了关系,早就不做这个狗屁二殿下了,身边还跟个小太监算怎么回事?再则,不知观就这么大几间屋子,住这么几个人,差不多都是几个无家可归的,最后凑成一家人。比如他,比如一早,李怀信也是后来才知道,老春还在襁褓中时,父母就早逝了,跟着姥姥在别人家的屋檐后头搭了个草棚,算有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地,平常帮人务农干活得些吃食,结果姥姥在他七岁那年病逝,老春从此孤苦伶仃,很经历过一些飘零艰苦的日子,几经辗转中,还曾拜过一个摆摊儿算卦的江湖骗子为师。

老春说起那段往事时,都是一语带过,并未多加鳌述,再后来遇见贞白,就经常来不知观蹭吃蹭喝,蹭个屋檐和床榻,才能睡个踏实觉。

因为贞白曾经就是一副年长的样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老春年少无知那时候,为了能在不知观多蹭上些时日,信誓旦旦的承诺以后要给贞白养老送终。

结果,他自己都快被黄土埋到脖子了。

想想真是天真,李怀信倒没笑话老春,他自己不也天真的以为,能和贞白白头偕老共度余生么,到头来,不过是共度他的余生。

“殿下……”小圆子打小便被拨给李怀信宫里,随行入太行,朝夕相伴十余年,早就培养出铁打的主仆之意,忠心不二,哪怕李怀信说不做皇子,不发月银,他也是要一生追随的。

小圆子性格看似温吞,对某些人事却死心眼儿得很,如今千里迢迢刚奔来,包袱还挂在身上,估计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急冲冲过来见他了,李怀信实在不忍再说撵人走的话:“算了,饿不饿?渴不渴?先把包袱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