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满天秘笈(2 / 2)

太虚幻境 纳兰容若 2693 字 1个月前

“这位大爷,小人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正是有福之相,现在又逢桃花运起,不如买一本《欲海花》,顺便还有四本天琴手秘笈附赠,学了之后,强身健体,有益风月啊!”

“去去去,大爷我是走桃花运,用不着你这什么狗屁秘笈,照样情场顺畅。”

可怜的伙计,卖来卖去,竟是连停步光顾一下的人都没有,只能站在街心叹气。

坐在烧饼铺里的一个人,扬了扬手,操着北方口音喊:“过来,把那书给我瞧瞧。”

伙计紧赶慢赶地进来,恭敬地把一本书递过去:“一看就知道大爷是从大地方来的人,果然识货。”

“我是北方人,到济州来做生意的,今天刚到,济州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但烧饼好吃,地方热闹,连卖书也与别处不同。”北方客商把书一翻,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书不错,这么有意思的书,在我家乡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买卖。”

他把书往桌上一拍:“行,我买了,对了,那个附赠的什么秘笈也给我拿来,既是和《欲海花》配着卖的,想必是练调情手法或金枪不倒神功的秘笈吧!”

四周其他食客,一片哄笑。

站在明若离身旁的年轻人却双眼冒火,猛得向前踏出三步。

明若离圆圆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的笑也有些灿烂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叫住他,忽听得烧饼张跳出案台,衝着对面一人大叫:“老李,老李,帮我看着铺子,我上趟茅房。”

他往外跑出几步,又扭头转回来,冲到案台处,伸手在天琴手秘笈上撕下三张纸,这才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明若离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饼往桌上一扔,再没有丝毫食欲。

那个年轻人僵站在店中间,既想去劈了那北方客商,又想追出去宰了烧饼张,一时反倒僵站在原处,没了动作。

明若离慢慢地说:“松风,别站着了,我们走吧!”

年轻的松风一声不吭到了明若离身边,闷闷地问:“去哪里?”

明若离慢慢抬头,笑了一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笑起来,却有一种凌厉至极的锋芒逼人而来:“去拜访当初夸口三日平乱的容公子。”

他站起来,拂拂衣袍,负起双手,漫步向前。

松风不甘心地回头看看烧饼铺,一跺脚,跟了过去。

十步之后,身后忽传来砰然大响,明若离头也没回地往前走。松风却应声回头,发现刚才明若离坐的凳子,居然化为碎片,而明若离用过的那张桌子,已是四分五裂。

松风怔了一怔,再回头时,见明若离已经远去,忙快步追了上去。

烧饼铺的人被这一突变吓坏,纷纷挤过来看,却见桌散椅碎,而刚才椅子前的地上,多了两个深深印进青石地面的脚印。

众人无不骇异,面面相望。

楼阁玲珑,游廊回转,柳丝依依,碧水池塘。

好花好树好景致,好水好亭好游鱼。

奈何花园的主人意兴阑珊,枉废了如此美景。

容若背倚山石,闲坐在池塘边,脚下无数游鱼来来去去,身边红花绿草,清新悦目,他的眼神却只茫茫然望着远方,一动也不动。

性德站在距他十步远处,静静凝望他,却一直不靠近。

一双纤手递过一碗清香四溢的莲子汤:“今天一早,公子就不吃东西,你也跟着不吃,再这样下去,就算你武功好,身体也撑不住的。”

纤手奉香汤,软语问饥寒,如此美人,如此风光,性德却是连眼角也不往身旁的苏意娘扫一下。

苏意娘脸上本来带着温柔关切的笑容,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渐渐黯然垂首,长长一叹。美人伤愁,叫人销魂断肠。

便是连隔着老远望过来的苏良和赵仪,脸上都露出同情不忍,愤愤不平之色。

凝香和侍月也隔着池水回廊,遥遥相望,不时低声交谈两句,神色恻然。

其他园子里的下人,平时也见多了这种情景,私下早自议论纷纷。

真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样一个美人儿,不跟着主子转,心思全放在侍衞身上,偏那艳福齐天的侍衞,竟是偏不把这绝世美人放在眼角,这样不知惜福,实在看得别的男人心火上升,郁闷万分。

苏意娘本人除了黯然一叹,却绝无其他不满之词,略一犹豫,走向容若,低声道:“公子,你先吃点东西吧!如今济州城的纷乱已经平息了,陆大人倾尽官府之力在找人,谢老先生那边,也动用了一切人力,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公子饿坏了身子,将来夫人回来见了,岂不伤心。”

容若略略抬头,看看她手中的碗,有些无力地笑一笑:“是不是性德不领你的情,就给我了。”

苏意娘脸上飞红,急道:“公子……”

“别着急,我没生你的气。”容若随手捡起一粒小石子,扔进池塘,看着一道道涟漪泛起来,轻轻地说:“以前闲了没事,就爱拉了韵如来钓鱼,鱼钓得多,就说韵如太漂亮,鱼儿贪看美人,一个个抢着往她鈎上撞;鱼要钓得少了,我就说她美得沉鱼落雁,鱼儿见了她羞惭,沉在水底不肯出来了。”

苏意娘心中酸楚难过,略有些哽咽地喊:“公子!”

容若眼神茫然,望着前方,声音很平静:“知道吗,我的愿望很简单,很微薄。只要找一处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安一个不必太大太华丽,却舒适温馨的家,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忧衣食,不愁生计,不管国事,不问春秋。成日里只管吃饱睡足,享受人生。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借酒浇愁,可以赋诗高歌,可以感怀涕泣,可以对月酣舞,高兴的时候呢!就去骑马打猎,划拳赌钱,就是看看书,下下棋,钓钓鱼,甚至什么也不做,只坐着发呆也是好的。若得闲呢!就出去行行德,积积善,修修桥,铺铺路,交些天南地北的好朋友,听些天风海雨的奇闻逸事。悠闲从容,不追名不逐利,了此一生。这个愿望,对我来说,要实现很难,太多太多的人仇视我,太多太多的人怀疑我,我努力让所有人开心,我努力让别人相信我的真心。虽然很难很辛苦,终究还是一步步过来了,就在我以为,我的愿望最终可以实现时……”

他轻轻抬手,做了个捏的姿势,声音平静而漠然:“我不知道是命运的大手,还是什么人的暗中力量,只要这样轻轻一捏一碰,所有的东西全部毁掉,我的白日梦就这样轻易化成碎片。”

他越是平静,越让旁观者感到悲凉,苏意娘微微侧首,抬左手拭了拭眼角,还要再开口劝慰,却见远处的侍月分花拂柳,渡石过桥地来到近前,低声道:“公子,日月堂明若离在外递帖子求见。”

“不见。”

苏意娘眉头微皱:“公子,明若离在济州大有势力,这次公子把天琴手的秘笈刻版印刷,弄得满城都是,已大大驳了他的面子,若再闭门不见,只怕……”

“怕他什么?”容若冷冷道:“我没把他另两项绝学的秘笈也一起刻版印出来,已经算给他留余地了,我如今只想找到韵如,没功夫也没时间理会他这种动辄惹起腥风血雨的人。”

“此人权大势大,手段又多,只怕公子不见,他也未必肯走。”

“那就让他在前门慢慢等吧!”容若站起来:“我在家本来已经坐不住了,我要出去找韵如,先从后门走吧!”

苏意娘情急叫了出来:“公子,济州人人都知道日月堂是杀人组织,有无数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容若冷笑一声,用手一指性德:“要杀我,看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同不同意。”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后门处走去,性德一声不出地跟随着。

苏意娘眉头深皱,面有忧色。

侍月在旁安慰:“苏姑娘,你放心,我们公子身分非同寻常,萧性德的武功更是惊世骇俗,有他在,公子不会有事的。”

苏意娘长叹不语,只眼睁睁看着容若与性德的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