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臣之间(1 / 2)

太虚幻境 纳兰容若 2977 字 3个月前

安乐公主当着秦王的面,拂袖出殿,一直在殿外守着的宫女双萝迎了上来:“皇上刚进去,公主就出来了,你又顶撞皇上了?”

安乐淡淡道:“我们回去。”迳自前行。

双萝苦笑着跟在旁边:“公主,皇上毕竟是皇上,天威难测,你也不要处处逆他心意了。”

安乐神色漠然:“天威纵然难测,但目前我还有利用价值,纵然放肆一些,也惹不来什么祸事。”

双萝心间一凛,低下头来,却又很快振作精神,带着笑道:“公主,今天我偶尔走过思恩园,听说里头有客人住,从外头往里偷瞧了两眼,你猜猜,里头住的是谁?”

安乐站住脚,转头,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地问:“双萝,皇上给了你什么好处?”

双萝脸色一僵,愕然道:“公主!”

安乐不再看她一眼,徐徐前行:“你去把赵俊叫到我宫里来,有些事,我想好好问问你们。”

双萝低下头,声音有些僵硬地答:“是!”

宰相府中,客似云来。相爷独子,皇帝宠臣身受重伤,朝中重臣,京中缙绅,谁敢不在第一时间赶来表示一番,看望一回啊!

纳兰玉身受重伤,自是没精神应付这些闲客,就算是至亲来访,为了不影响到他,也是拦在了他的卧房外。

大部份客人都在几位管家招待下,留下价值不菲的礼物,满怀关切地向管家询问一番纳兰玉的伤势,痛骂了某个不识时务、不知好歹的官员一番,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都告辞而去了。

纳兰明虽然只需应酬几位权高势大的王公大臣,却也忙得没空再去看护受伤的儿子。

相府里一派忙碌,人人脸色沉重,说起少爷的伤势来,个个长吁短叹,脸色沉重,好像纳兰玉的伤势真的严重到随时就会一命呜呼一般。

来打听消息的官员们,也大多觉得头皮发麻,心裏盼着纳兰玉千万别有事,否则皇上失了宠臣,宰相失了爱子,当朝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心裏不痛快,大秦国还有谁的日子能痛快。

事实上,纳兰玉伤势虽重,经过一番调养,已经好了许多,绝对谈不上性命之忧。只是他声称头痛,经不得吵,不但探病的外人进不了他的房门,就连家中的几位夫人、几个妹子、各房管事,也都只是在他刚回来时,到房里看望了一回,也就急忙散去,唯恐扰着了他。

就连一直在纳兰玉身边服侍的茗烟,以及另外几个贴身丫环,也被纳兰玉说一句“想要安静”,给打发了出去。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纳兰玉一个人,因为棒伤而不得不趴卧在床上,疼得睡不着、坐不宁、躺不好,眼神却是一片迷茫,仿佛他的心灵和身体分成两个部份,完全感觉不出身上的伤痛,心思遥遥,不知正在何方。

开门声、脚步声,他都恍若未闻,别说转头,连眼神也没有动一下。

房里静得出奇,过了一阵子,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纳兰玉终于回过神,微微一皱眉,头也不转地说:“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安静休息,谁也别来打扰我。”

声音清朗好听,还带着笑意:“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纳兰玉大惊,失声道:“皇上!”

他即刻翻身就要下床,牵动伤势,立时痛得脸青唇白,满头冷汗。

宁昭早已在他将起未起时,一把将他又按了回去:“伤成这样,还乱动做什么?”

纳兰玉在宁昭手下,不敢强挣,只得复又卧回床上去,但当朝皇帝就站在他的床前,他又不敢踏踏实实卧在床上,自然舒服不起来,脸上也满是惊愕之色:“皇上怎么来了,也没个人通报一声,我身上有伤,污晦之气恐冲撞了圣上。”

宁昭淡淡道:“你这儿,我不是常来吗?记得第一次来时,我十二岁,你六岁,那时候,你可没这么拘礼过,在我的面前,敢说敢笑,什么都敢做,现在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了。你们这儿有脸面的管事,哪个不认得我。我从侧门进来,他们就跪了一地了,我知道你爹这会子忙着呢,就不让惊动他,自个儿熟门熟路,看你来了。”

他在纳兰玉面前甚至不自称为朕,可见自小一块长大的情份,果是不同寻常,世人称纳兰玉为天子第一宠臣,也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纳兰玉自己却不敢和皇帝随便,苦笑了一下:“皇上,我也没什么大事,您派个内臣过来就是,何必亲自来。”

宁昭瞪他一眼:“谁不知道你的靠山大,太皇太后、皇太后、大长公主,哪个不疼爱你,自从听说你受了伤,谁不在我面前狠狠抱怨了一番。今儿一早,朕就让太皇太后教训了一顿,这不,赶紧来看你了。”

他毫不拘束地坐在床沿:“伤得怎么样,给我瞧瞧。”

纳兰玉吓得脸发白,腾出一只手死命按着衣裳:“皇上,我的伤不重,现在也好得多了,您就别看了,免得让血污给冲撞了。”

宁昭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也不好再逼他,坐在床边笑笑:“你啊,人大心也大,小时候受了伤,还不是我给你包扎的,我可是当今天子,这辈子也就给你一个人包过伤口,你还怪我包得不好看。”

纳兰玉低下头,轻轻道:“我小时候不懂事得很,做事无状,皇上,您不要跟我计较。”

宁昭静静看了看他,眼神很平静,却让人深切地感觉到其中的责备。

纳兰玉莫名地心下一阵伤苦:“皇上,为臣长大了。”

宁昭轻轻一叹,也是悠悠地说:“是啊,我们都长大了。”

纳兰玉沉默无语,唯有漆黑的眸子里,有黯淡的光芒一闪而过。

宁昭复又笑笑,在他肩上一拍:“说起来,你这次受伤,幸亏有一个人出面帮忙,否则,只怕伤得更严重。”

纳兰玉心间一凛,眼神一跳,只应了一声“是”,其他的话却是再也不敢说了。

宁昭看他神色忐忑,不觉一笑:“那助你之人,如今已是我宫中贵客了。”

纳兰玉点了点头,仍然不敢说什么。

宁昭悠然笑道:“我瞧他闷在宫里也不怎么快活,你与他是故人,有空的话,进宫陪陪他,也免得他说我堂堂大秦,没有待客之道。”

纳兰玉更觉不好答话了,他若不去陪伴容若,太过负义无情,他若去陪伴容若,天知道以后会惹来多少罪名嫌疑。更让人难以测度的是,皇帝这话后面,到底有着什么用意?

他额上都开始冒汗了,脸上又不敢做出任何为难之色,只道:“无论是出于朋友之情,或是君臣之命,我都应当去陪陪他。既能解他忧乏,皇上若有什么事需他协助,我也可以从中劝解说合。只是,朝中御史言官,对我本来就有非议,若是与他走得太近,只怕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宁昭朗笑一声:“那帮老头子,三天两头不给别人找点麻烦就不舒服,你又何必理会他们。难道你竟连我都信不过,我就这样靠不住,耳根子这么软?”

纳兰玉就算是心裏真觉得靠不住,嘴上也不能说,只得干笑一声作数。

宁昭淡淡笑笑:“过两天,等你伤势好了,就进宫去吧,除了陪陪他,顺便也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她们老念叨着你,都说你现在人大心大,嫌老太婆无趣,不去看她们了,听说你受了伤,急得连朕都给痛骂了一顿。”

纳兰玉心中一暖,知道这话虽说半真半假,但那关怀之情,确是有的,低声道:“多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关怀了。我这边一进府,两宫派来的中使就来问伤势,又从宫里调了御医灵药来,连我爹都连说承受不起。”

宁昭笑说:“别管他受不受得起,你只要安心养伤就好了,别说我和两宫,就连宫里头那位贵客,也甚是挂念你的伤势呢!”

纳兰玉不敢接口,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宁昭似是没有发觉他的无奈,忽的纵声笑道:“说起来有趣,你可知那位贵客入了宫之后,最关心、最在乎,不断念叨的是谁吗?”

纳兰玉心念一转,脱口道:“萧性德。”

“正是。”宁昭抚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