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雨渐至(2 / 2)

太虚幻境 纳兰容若 2440 字 3个月前

每每他对权臣强颜欢笑时,那孩子静静跟在身旁,也不出言劝解,只是小心地、轻轻地,去拉他的手。

每每他面对朝臣,无力作为时,那孩子安静地守在他身边,也不出语激励,只是轻轻地喊:“皇帝哥哥。”

那么多孤独的日日夜夜,看长空丽日,望万里云天,眺苍穹孤月,那孩子,总是相伴在旁边。

每一年李太傅的祭日,他不摆香花供果,只是一个人整夜地睡不着觉,在宫殿小小一角窗前,远望万里云天,对着流放地的方向,久久不动。那小小的孩子,总是默默无声,静静守在他的身后。

直到那一年、那一日,他收到纳兰明传来的秘密消息,知道秦何伤有意入宫要求把年纪还小的安乐嫁给自己的独子。他知道,只要秦何伤开了口,他将无任何拒绝的权力,只能任由他至亲的妹妹,那还没长大的手足,就此陷入虎狼之手。

于是,他用摧残自己身体的方法,让自己病重昏迷,根本无力接见秦何伤,而皇祖母也总是守在他的床前哭泣,秦何伤不管说什么,也只装没心思听。

他一病许多天,皇祖母年迈,精神不济,不能一直守着他,身边很多太监、侍衞,对于照顾一个没实权的皇帝也并不是很尽力,反而只有年纪幼小的纳兰玉和安乐,没日没夜,守在他的身边,觉也不睡,一心盼他醒来。

【**衞孤辰**】

那一日,明明是纳兰玉回家的日子,可是,左等右等,等了两天,终不见他归来,衞孤辰有些不耐烦了,悄悄地潜进了皇宫。

这个时候,皇宫里,只住着无足轻重的小皇帝,皇宫的防衞工作,非常地松散,而那又是衞孤辰自小就熟悉的宫廷,平日又总是细心记下纳兰玉常说的话,知道皇帝起居饮食大致常在什么地方,清楚宫中的侍衞守护的位置路线和换班时间,所以他轻车熟路,找到人最多,灯最密的地方,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潜入殿中,指风弹起,房中仅有几个还保持清醒的人,一一昏睡,然后轻轻一拍那守在御榻前的大孩子。

纳兰玉愕然抬头,因为好久没睡而通红的双眼中闪过惊喜:“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你不回家,我来看看你。”衞孤辰淡淡说一声,目光一扫御榻上昏睡的少年:“就是为了他,耽误了你回家。”

纳兰玉脸露愤怒之色:“都是因为秦何伤,把皇上害得不能不弄病自己。”

衞孤辰眼中剑气一现即隐,语气依旧淡得听不出起伏:“怎么回事?”

纳兰玉便是一五一十,将秦何伤为子逼婚,宁昭无力拒绝,只得借病拖延之事讲来。

衞孤辰静静地听,目光平静地望向宁昭,纵然明知他是敌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对他浮起一丝同情。这个帝王,也不过是个孩子,一个连唯一的妹妹都无法保护的孩子。身分尊贵如帝王,身边却竟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守护保衞,就连病到这个地步,身边的太监们,也大多是应付了事,刚刚进来时,满殿的下人,多已昏昏欲睡,料来那小小帝王的生死,根本不放在众人心间。

他轻轻问纳兰玉:“这件事不解决,是不是你就不回家了?”

纳兰玉愕然睁大眼:“皇帝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回家?”

衞孤辰不说话,只淡淡看看伏在床前昏睡不醒的女孩一眼。这样玉雪可爱的孩子,与那口口声声叫他哥哥的纳兰玉,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秀美,也许很快就得嫁给一个三十余岁,性好暴虐,常以杀人为戏,曾凌虐死无数幼婢佳僮的男人。

如此玉雪儿,岂堪虎狼摧。

那一天,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寺院的衞孤辰再次来到了他的下属们中间。

面对众人有些意外,有些惊喜,有些热切的声音,他淡淡地问:“我们在宁州是不是正在筹划一场起义?”

众皆愕然:“是,不过,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衞孤辰点点头:“不用再准备了,通知他们立刻发动。”

众人更加惊异:“主上,依秦何伤好战的性格,凡有战事,必定亲征,所过之处,皆作血海,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如果发动,也不过白白给秦军杀戮。”

“以前发动的起义还少吗?准备得再充足也没有用,在战场上,义军还从来没有赢过秦军一次。这一次先发动起事,攻占府衙,但不要煽动百姓和我们一起动手,只要制造出假的情势,在飞报的紧急公文中做假,让京中误以为宁州有大起义,引秦何伤离京,然后再迅速化整为零,四下分散,潜隐匿迹,让秦军无可寻觅,可宁州百姓因为不曾参与其中,想必也可以避过秦军的疯狂杀戮了。”

“为什么?这样做,并不能打击秦军。”众皆愕然。

“秦王与秦何伤之间暗有心结,迟早要爆发,这一次,秦何伤能离京,将会给秦王机会,从容布置对付他的方式。”衞孤辰淡淡将宫中一行之事说出。

众人神色凝重,低声私议了良久,方先后表示同意。

“不错,秦何伤虽骄横无道,却也是战场上的不世天才,有他在一日,我们不管组织多少次起义,都只有失败。在他的血腥手段下,有志之士,惨被杀戮,民间百姓,也被吓得再不敢有反抗之心。偏偏他又对自身安全防范极严,府外有大军驻守,平日行踪也从来不定,就是想刺杀他,也无从下手,若能借小皇帝之手除掉他,将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那个小皇帝怕也不是简单人物吧,只怕我们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只有余伯平略有忧思。

洪云涛不以为然:“怕他什么,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武功也不高,又没威信,又没军功,由他主控大局,对我们来说,怎么也比秦何伤好吧!”

纷纷议论声中,决议已然定下。

众人都欣慰地微笑着望向他:“主上此计确实大妙,于我方大计必有助益。”

衞孤辰只淡淡地听,心绪却已经飞得很远很远,那遥遥宫禁中,有一个软弱得只能用伤害自己来保全妹妹的少年,有一个因为关心他所亲近的人,而愁眉不展的孩子,有一个冰雪般可爱,浑然不知面对着何等灾难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