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年多以前了,她还不到十七岁。
酒吧的午夜场,零乱的灯光,破碎的人影,还有刺耳的酒杯碰撞声。
沐沐和每天一样,在这间名为“落日”的酒吧弹钢琴,虽然她认为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人需要钢琴的空灵和悠扬。但酒吧的老板说需要,那便需要吧。
一曲“风将记忆吹成花瓣”在嘈杂声里结束,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摇摇晃晃端着酒杯上台,一把捉住正想不着痕迹溜走的沐沐。
“你的琴弹的真好,来,我请你喝杯酒。”
别无选择,她笑着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下去。辛辣的白酒和刀子一样刮过喉咙,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她努力咽了咽口水,以减轻喉咙热辣辣的痛楚。
“酒量不错啊。”中年大叔有些得寸进尺,有意无意伸手揽住她的肩,恶臭的酒气熏的沐沐几欲作呕:“一会儿我带你出场吧?”
沐沐缩了缩瘦弱的身子,无措地摇头。
“价钱好商量。”
“……”她蹙了蹙弯眉,咬咬嘴唇,继续摇头。
“你不给我面子?!”
她求助地看向台下的老板,希望他能帮她解围,他却抱着膀子冷眼旁边,完全置身事外。无奈之下,她拿出一张纸,在上面飞快写了句话,递到中年大叔眼前。
中年大叔好像有点老花眼,脸快要贴到纸上了才认出上面写的字。
“对不起,叔叔,我今年才十七岁。”
中年大叔恨恨地低咒了一声,讪讪离开。
台下的老板示意她再弹一曲,沐沐强忍着酒精在她身体里蔓延的麻醉感重新坐下来,继续弹钢琴。
嗓子火烧一样地痛,胃里的酒精不停翻滚,手指也逐渐失去知觉,她咬紧了牙忍着,泪水还是落在键盘上。
琴音颤动,宛如哀伤的悲鸣。
她惶然睁开眼,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享受着醇酒美人,没有人会留意一个琴音的走调。她自嘲地笑了笑,回眸间,遇上一双幽如深潭的眼,暗红的光晕漫在他眼底,一片酴醾。
因为光线暗淡,她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但他身上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她忽然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血脉里炽热的涌动让她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也忘记了心裏的悲伤。
那晚,她悄悄看了他很多次,他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完全是一种自我折磨似的发泄。
凌晨时分,沐沐独自回家,睡在冰冷的床上。她的梦里再也没有满身是血的爸爸,没有妈妈凄厉的眼光,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男人。
梦里,他走向她,唇角似有如无地弯着:“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裏。”
她毫不犹豫把手伸给他……
那天之后,沐沐仍然过着她堕落的生活,弹琴,喝着客人端上来的形形色~色的酒,到洗手间里吐得一塌糊涂,再回来继续弹琴。
可她不再反感这种生活了,因为那个男人常来酒吧,每次都坐在同样的位置,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泡一整个通宵才走;有时有美女和他搭讪,他也会和她们聊天,聊一个通宵才走。
沐沐看他和她们调笑,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展示着男人致命的魅惑,她的指下,琴声不再如一潭死水,音符跳跃着不同的感情~色彩,或迷茫,或忧伤,或犹豫……
她知道他在听她弹琴,她还知道他最喜欢听Exodus,因为每次她弹起这首气势恢宏的曲子,他都会点上一支烟,徐徐飘散的烟雾里,他的目光没有了焦距,思绪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所以只要他来,她一定会多弹几遍给他听。
他对她来说,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她没想过去靠近,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为他弹Exodus,看他静静吸烟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喝的威士忌太烈,如果不是她太需要用钱,如果不是她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她一定不会靠近他,然而,这世界没有如果。
半杯威士忌下肚,她头有些晕,腿软得像一滩泥。
为了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她以最快的速度走向他,拿过他的杯垫,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放在他眼前。
“借我五万块钱,让我做什么都行。”
吧台椅轻轻旋转,他转身面对她,浅浅弯着嘴角。
“噢?做什么都行?”他的声音比她想象的还好听,音调轻轻挑着,比他的眼神更勾人。
为了在勇气方面在加强些,沐沐端起他的酒杯,仰头把他的酒干了,然后用力点头。
他突然伸手搂她的腰,她一呆,被他揽入怀中。
他们的距离很近,他的呼吸可以吹拂到她的唇边,淡淡的酒气,清冽如风。
难得有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她曾担心他的魅力是昏暗的灯光勾勒出的,近距离看便没有了美感,没想到他的眉眼越近的距离,越勾魂摄魄。
“今晚陪我……”